能捂热的石头
“他们可比人强多了！你给他们吃的，他们还会朝你摇尾巴呢！”
面前这个喂猫的女子是我认为的一位好友，石心。她正回答着我方才问的问题“为什么要开一个宠物店？”的问题。
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对人类的敌意如此之大。虽然问过许多次，但从未和我说明过原因。
我们现在呆在她的一家宠物店里，名字叫“石城”，店里只有一句标语，“这里的每个小家伙，都是一块可以捂热的石头，只要你有足够的爱。”
我扫视着店里的装饰，简单，朴素，只有几只猫，几条狗，和一个她，没有笼子。
“你这店里怎么没有笼子？不怕他们伤害顾客吗？”我坐在一旁，逗弄着一只狗。
“我不想给他们设下牢笼，囚禁他们的自由。”石心依旧细心的喂着猫，没有抬头看过我。
“爱本就是一道牢笼，囚禁着他们的自由，但是爱也很仁慈，给了他们自由。”说到这，石心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冲我笑了一下。
我却陷入了她说的话里，深思着，她说的两个自由。
“发什么呆呢？你个臭写小说的！再发呆我这小店可就不欢迎你了！”她气呼呼的声音唤醒了我。
“错了错了，心姐！”我赶忙摆出一副求饶的态度。
“你这店名为什么要叫“石城”？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还以为是你家赌石的店铺呢。”我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以前不是有句话吗，叫做“你的心冷得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这句话写的真好！”她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只猫上，摸着它的下巴，猫眯上双眼，露出了舒服的神情。
“这句话我真的深有体会！具体就不和你说了！反正这句话很概括我对人心的看法。人心就是一块永远也捂不热的石头！这个社会就是无数块石头构建起的一座石城！它们不一样！它们是这石城里唯一可以被爱融化的石头！只要有爱存在！”她看着面前的小猫，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
我和她没有共同好友，因为她基本不会去选择社交，她说人心难测，人性丑恶，她讨厌那些。我也是个意外才认识到她的，那天，我心里想的是赌石。我想，那一刻，我心里也满是丑恶。
她说的话，让我想起了我大学遇到过一块被捂热的石头。
那年冬天，寒风正盛。但是好哥们说的话却让我心里更加冰冷！
“我有对象了！”F坐在我旁边，对我说这这寒冬三月最冰冷的话语。
“啥？你有对象了？不是，一个寒假！简简单单一个寒假！你有对象了？我靠！如实招来，你坑蒙改骗那个无知少女了！”坐在他旁边的我根本不敢相信！放假前还是一起单身的兄弟，一转眼就背刺我！
“没有！我不是那样的人！是我高中同学。”
“啊？不是？谁追的谁啊？”我难以置信。
“她追的我。也不能说是追，她没追我，直接跟我表的白。”他还有些害羞，他个不要脸的，还害羞上了！
“怎么回事？说说细节！”我的八卦之火已经熊熊燃烧起来了。
“我假期去练车了，加了一个女的，长的挺好看的。我本来跟我高中同学就挺熟的，我就问她怎么追！她就给我出主意嘛！我就按她说的做，结果发现练车那个女的对我没兴趣！就感觉挺挫败的！就跟她吐槽，说是不是没有人喜欢我？她说不是！她喜欢我。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他说的时候感觉还有点不可思议。
我靠，我也不可思议啊！怎么没有高中同学对我说啊！好吧，我没有惯熟的高中女同学。
我问出了我心里最想知道的问题：
“你喜欢她吗？”
他思考了很久，好像被我的问题问住了。
“好像并没有，我感觉我其实不喜欢她，没有对她有那种心动的感觉。”
“啊？那你为啥答应啊？”不喜欢为什么要在一起呢？
“没谈过恋爱，想试试！”他很认真的对我说。
“那你喜欢过一个人吗？”我看着他。
“没有，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人。我就好像没有情感一样。好奇怪啊！为什么会这样？”他摇着头。
我不知道他问题的答案，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的心真的好像一块石头。
过了一段日子，他突然找我说：
“谈恋爱好没意思！”
我极度不理解！谈恋爱没意思，你还想着体验一下？
“来来来，谈恋爱没意思，把你对象让给我！踏马的！”我极度气愤，觉得他脑子被驴踢了。
“现在她天天要我这样要我那样。一开始是她顺从我，也可能是我动心了！现在变得是我顺从她了！也不能说谁顺从谁！就是她要我提供情绪价值！”他义愤填膺。
“那你觉得她喜欢你吗？”
“喜欢吧！我也问过很多次了！她说她喜欢我的声音，喜欢我的性格，喜欢我的为人，还有一大堆！但是我觉得能说出来的都不是喜欢。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不需要吗？需要吗？”他看着我的眼睛，眼里闪烁着迷茫。
“虽然有时候，她做的一些事会让我感觉到难过！但应该是喜欢的吧。”他补充道。
“可喜欢不应该是付出，支持和无条件的选择与包容吗？喜欢不应该是索取吧！她在向你索取，可能是她感受不到爱！”我理性的分析着问题。
“她也没向我索取什么啊？从来没问我要过什么！”他看着我。
“你刚才不还说她向你索取情绪价值吗？”我撇了他一眼，无语。
“因为我不怎么理她！她跟我说她委屈，我不理解她。但是精神层面的交流太难了，还是肉体上的更简单刺激！”他露出了猥琐的表情，我鄙视他。
“肉体的交流是爱的捷径！灵魂共鸣才是最终的归宿！我记得你俩是异地恋吧！要我说你俩还是因为没见过面！见一面吧！越快越好！”
“太贵了！来回一次好几千块呢！够我两个月生活费了！等放暑假吧！光明又正大！”他面露难色。
“见一面吧！寒假就搞上了，结果见面都没有，小手都没拉过！也真有你的。”我吐槽到。
“也许见一面就好了吧！她说我不服软，不低头，不理解她！我真的尽力了！”他趴在桌子上，好像被压垮了一样。
“嗯？你干啥了？”
“就是之前每次吵架都是她先道歉，她说我从来不服软，不给她台阶下，让她为难，我也知道了，也改了啊！但是她还是不满意！”
“嗯—，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看不懂了。”我没怎么听懂。
“就是，比如啊，她朋友和我都分享给了她一个搞笑视频，她觉得她朋友的更搞笑，就发给我了！但是她不回我！我问了，她就说我不理解她，我只想着我自己！”他坐起身来，表现的很气愤。
“别说我说话难听，你们本质一样啊！都也是只想着自己啊！”
“对啊！她说我的信息在下面，回完她朋友就想回我来着，但是搞笑的视频让她忘记了！我也能理解！但是一次两次就算了！好多好多次了！我就直接说了，她说我语气太凶了！”他脸上的五官扭曲到一起，神色挣扎。
我不知道说什么，等我想好了准备开口，他先说了。
“我真的想不明白，她到底喜欢我什么呢？喜欢我却总是忽略我？为什么被忽略的人总是我呢？她如果真的喜欢我，看到我的消息不应该先回我吗？她让我换位思考，如果是你和她同时给我发消息，我会先回谁？”
“你必然先回她啊！我又不是不知道！”我撇了他一眼，好几次了我就在他旁边，他总是要回复女朋友的消息，叫我跟他说话都听不见。
“她让我不要揪着她的坏不放，让我多看看她的好！所以，最后还是我道歉了！她说我太凶了，先入为主，把她想的太坏了！我道歉了，但是她却觉得我在赌气！”
“啊？你怎么道歉的？”我有点没听明白。
“我很认真的跟她说，对不起，是我鲁莽了，我错了！但是她觉得我在阴阳怪气！我真服了！我能怎么说？我也接受了她的全部不论好的坏的。可是，这些小事情，不是更能体现她的内心吗？”他不解的看着我。
“是的，你说的对。”我先肯定了他，正当我准备陈述我的观点时，他又开口了。
“她学商务英语的，作业很麻烦，好多采访调查，英文报告，特别费时间。她这个人又喜欢拖拖拉拉，我也没说她不能拖拉，写会作业玩一会，写到凌晨一点，那我就等到凌晨一点。她说我为什么不找她？我还真就纳闷了，她写作业，我没有去打扰她，我怕我发消息她正在写作业。但是她写一会玩一会，中间也没来找我啊！我闲着呢！而且她肯定可以控制自己什么时候写，什么时候玩，我怕打扰她，那她玩的时候，怎么不来找我？服了！好矛盾啊！”他说了这么多，可能口有点干，喝了一口面前的咖啡。
“那你没问问吗？”我也喝了一口。
“问了啊！我问她怎么不来找我？她说两个人不可能永远有话说，但是我是这个意思吗？我难道不知道两个人不可能永远有话说？”他有些急了。
我想了想，对他说：
“你可以试试不要老是反问为什么，为什么不这样？为什么不那样？我们小时候不就是这样被家人反问吗？带有侵略性的要求去反问，我觉得是一种要挟。达到一个目的的方式有很多，没有最好的，没有最坏的，只有最合适的。找到你们之间合适的方式，才是最好的。”
“嘶—，我想想。好像懂了。”他深思了一会，“啊！还是好矛盾啊！”
“矛盾？矛盾是正常的！这个世界就是矛盾的。人怎么可能不矛盾？”我冷笑着。
“那我能做什么呢？”
“降低期待感，那样你才不会被失望吞噬！”
“可是真的好矛盾啊！分享欲是最高级的浪漫！可是我分享了，她回复我的却是那么的敷衍，后来那些搞笑的我就很少发给她了。降低期待感，我就少发了！”
“降低期待感也不是说你直接不发了！只是你发依旧发，但是你不在乎她的回应了。”
“她不回我，我发的有什么意思？我的分享欲也有限啊！真的，有一次我看见一个我很共情的讲异地恋的视频，发给她了，她回了我一个哭脸的表情，她看没看我都不知道！事事有回应，真的就这么难吗？”
“难啊！肯定难啊！但是也很容易！说实话，我们改变不了任何人，我们只能改变我们自己，降低自己的期待感阈值。”
“有时候，她的做法，真的会让我感受到我被忽略了！我觉得我的满腔热忱，在她那里可有可无。开始还好，无所谓！可时间长了，谁也受不了啊！”
“你们真的很需要见一次面了！你们需要的是真诚的交流，让灵魂赤裸的相对，放下一切戒备。虽然这很抽象，甚至说完全做不到，但你们需要去做。”我坚定的看着他，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希望吧！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用坚定的目光回应着我。
我把这个故事讲给了石心，她听完沉思了一会，对我开口：
“你给我讲这个故事，是想告诉我，这个世界上也会有人是被捂热的石头吗？”她看着我。
“是的，这就是一个我身边活生生的例子啊！”我眼神激动。
“可是你也说了，是你身边的，不是我。”石心眼神淡漠，撇了我一眼。
“但是这个人是我朋友，他真的存在，我没有骗你！”我急忙解释到。
“你不用解释，我信你说的是真的。我只是不信这种事能发生在我身上罢了。”她看我着急的样子笑了一下。
“啊？为什么不信啊？”我像个傻子一样问她。
“我不会是任何事情的主角，不会是任何人故事里的例子。”她说的话莫名的让我想起了小A，他好像也和我说过同样的话，如果他还在，那他们一定很有话说。
“如果真的会有那么一个无条件选择你的人出现呢？”我定定的看着她，就如同当年看着小A一样。
“怎么会呢？”她下意识的笑着反驳我，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看着我的眼睛，突然僵住了。
“如果真的有呢？”我站起来，迎着她的目光走向她。
“不会的，没有这种如果。”她收回目光，摇摇头，专心逗猫。
“我出去抽支烟。”我向门外走去，手伸进裤兜里摸出一支烟。
“等烟味散了再进来！”
“知道了！”我坐在门口，中午的太阳有些热，地面都有些烫。
看着树影摇曳，我出神了。
石心突然出来了，蹲在我旁边，看着我抽烟。
“在看什么？”
“看树影斑驳。”
“我陪你一起看。”
我们一直看着地面的树影，在风中摇曳的样子，我忘了问她为什么出来。
不知道多久才想起。
“你怎么出来了？”我问她。
“给你拿片口香糖。”说着，她递给我一片口香糖。
“哟，对我这么好呢？”我接过，夹在手指间，正午的太阳太耀眼了，刺的我睁不开双眼。
“想什么呢？我是怕等会你跟我说话一股烟味，我闻着难受。”说着她也坐在了地上。
“这还挺暖和的！”她感慨一句。
“是啊！太阳足够热烈，足够真诚！它毫无保留的热忱，温暖了冰冷的石头。”
“还想着劝我呢？但是太阳不会永远都在！石头总会冷却的。”
“那就等太阳再升起来啊！它是不会永远都在！但是太阳明天依旧照常升起！你也会等到你的太阳再次温暖你的！相信我！”我抽完烟，把烟头拧灭。拆开口香糖的包装，放进嘴里，是西瓜味的。
石心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是我打破了僵局。
“西瓜味的？你喜欢吃西瓜？”
“没有，我其实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除了小动物。所以口香糖这个东西我囤积了几乎所有的口味，想吃什么味的吃什么味的！”她看着我。
“这样啊！我也是！不管吃什么都也只是吃个新鲜！第一次还好！吃的多了就觉得不好吃了！浅尝辄止罢了！”我回应着她，站起身，“我现在可以再进去坐会吗？外面太热了！”
她也站起身，笑了一下，“当然可以！男宾一位，里面请！”说着，她还做出请的手势。
我听闻哈哈大笑两声，以前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她。
坐在店里，她没有去逗猫弄狗，坐在我面前点了两杯咖啡外卖，就那么聊着。我第一次看见她脖子上挂着一个项链，但是吊坠却藏在理衣服里。
“这是什么项链啊？”我指了一下项链。
她低头看了一眼，把项链摘下，递给我，“一个小火山，地摊上看见的，觉得挺好看，就带着了。”
我摸着这个吊坠，是亚克力材质的。是火山爆发的画面，有几颗滚烫的岩浆飞溅出来，做的挺生动的，但是看起来很模糊，不知道是工艺问题还是磨损了。看完之后，我还给石心。
“确实挺好看的，挺传神的。”我点点头。
“是吧！”她托着腮，喝了一口咖啡，突然眼神亮晶晶的看着我，“你要不要考虑买只狗？”
“啊？我为什么要买狗？”被她跳脱的思维冲击的有些转不过来！
“买条狗多好啊！这可是你亲自挑选的家人呢！”她没有给我陈述买狗的各种庸俗的好处，只说了这么一句她觉得最能打动人心的话。
“算了吧！我自己活着都费劲！怎么能拖累我的亲人跟我一起受苦？”我用她的话堵了回去。
我不需要任何人插足我的世界了！任何人！
“好吧！”石心撇撇嘴，眼里的光也黯淡了下去，但突然又亮了，“那你可以买一条狗，放在我这，我帮你养啊！”
“从你狡黠的目光里我看到了利益！兄弟，你变了！你现在是一个成功的唯利是图的商人了！”我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她，却没有说出心里话。
她笑了几声，“被你看穿了，看来是我还不合格！”
“不合格的商人碰上了精明的顾客！”
等到太阳下山，我走出店门，出去觅食去了。
“老Z！”石心却突然叫住了我。
我回头问她：“怎么了？”
她一手撑着墙壁，跟我说：“石头凉了！”
“等明天太阳升起来吧！太阳会再次温暖它的！”
“可以抱抱我吗？”她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可以啊！”我说着，张开双臂，朝她走去，抱住她。
手轻轻的拍在她的后背，“明天太阳照常升起！但是篝火不会每天都点燃！你早点回去睡一觉吧！老兄！”
听完这句话，她猛的推开我，“你滚吧！回见！”她转头进了宠物店，关了灯，拉下了卷帘门。
我点燃了一支烟，回头走去。随便找了一家面馆，点了一碗面。
加配料的时候，我看着鲜红的辣椒。想起了石心的火山吊坠。
岩浆本就滚烫，是时间与温差让它冷却，凝结出一层厚厚的石皮。也许石心最开始也本就炙热滚烫，是她的经历让她的炙热凉却，凝结了一层石皮。把她最核心的滚烫留了小动物。
F也是，最开始说着他不喜欢她，可最后沉沦的，不也是他吗？
可惜，过了很久，两人还是分手了。
那天F拍着我的肩膀，“你错了，错的很离谱！有些事儿，不是只凭少年天真，想着见一面就好了！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我们面对的，有时候并不是问题不断，而是无能为力！”
“见一面就解决问题，太理想了！”
“但是你有一句话说得很对，降低期待感，可以自保！”
我不知道他们为何分手，我只能承认过去的我，身上有太多的少年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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