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初进贾府时,见“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 怡红院外“两只仙鹤在松树下剔翎”。 这类小动物,向来就是大户人家的必要设置,养在公共区域,供人赏玩。
而把小动物带进家里的只有潇湘馆:一只鹦鹉,一群燕子。
1.会吟诗的鹦哥
鹦哥在第35回有详细出场,正值宝玉挨了贾政毒打,黛玉在花阴下远望怡红院,站了半天,被紫鹃劝回屋,既牵挂宝玉,又自怜孤身无亲,心下凄凉。
不防廊上的鹦哥见林黛玉来了,嘎的一声扑了下来,倒吓了一跳,因说道:“作死的,又扇了我一头灰。”那鹦哥仍飞上架去,便叫:“雪雁,快掀帘子,姑娘来了。”
黛玉口中一个“又”字,可见这只鹦哥常常这样,一见黛玉便欢欣鼓舞,热情万分地扑向主人,嘴里还招呼小丫头雪雁掀帘子。想来这句话是紫鹃教的吧。令人忍俊不禁之余,又感叹鹦哥恋主爱主之心,于黛玉而言,常年寄人篱下,遭遇鹦哥的亲密热爱,是不是有一种温暖扑面而来?
刚刚心下悲痛之人,转瞬见到鹦哥,便不忘关心一只鸟儿的生活起居。可见主人和鹦哥,经年累月,相爱相惜,一片温馨。
那鹦哥便长叹一声,竟大似林黛玉素日吁嗟音韵,接着念道:“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尽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黛玉紫鹃听了都笑起来。紫鹃笑道:“这都是素日姑娘念的,难为他怎么记了。”
鹦哥是非常聪明的一种鸟,但黛玉的鹦哥更是非同寻常,它会吟诗,它吟诵的,是主人《葬花吟》里最凄清的几句。从紫娟的话看来,必然是黛玉经常吟诵,此鸟才学了来。吟诗之前那一声长叹,必定颇有黛玉之风。所以才逗得主仆二人都笑了起来。
这只鹦哥,岂止是聪明呢,它更像是一朵解语花。抚慰心灵,黛玉的心情本来极度不好,这一笑之下,阴霾顿扫啊。
黛玉便令将架摘下来,另挂在月洞窗外的钩上,于是进了屋子,在月洞窗内坐了。吃毕药,只见窗外竹影映入纱来,满屋内阴阴翠润,几簟生凉。黛玉无可释闷,便隔着纱窗调逗鹦哥作戏,又将素日所喜的诗词也教与他念。
取“架”,表明不是笼养而是架养,鹦哥得以自由自在。另挂在窗前,调逗作戏,教念诗词,频繁互动。这小小潇湘馆,似也天伦乐乐,暖意融融。
2.大燕子
除了鹦哥,咱们也可以看到潇湘馆还有一样黛玉的宠爱之物,那就是燕子。
林黛玉便回头叫紫鹃道:“把屋子收拾了,撂下一扇纱屉,看那大燕子回来,把帘子放下来,拿狮子倚住,烧了香就把炉罩上。” (第27回)
大燕子,应该是燕子的父母,为了方便它们进屋,黛玉让紫鹃先挑起一扇纱帘,等大燕子回来后,再放下帘子,然后用“狮子” 压住帘子。“狮子”是压帘子底边的物件,以免帘子乱动惊到了小燕子们。
身为千金大小姐,临出门时反复叮嘱各种细节,对一群普普通通的燕子,如此体贴周到,细致入微,呵护备至,对待家人也不过如此吧?那一窝燕子是有福了。
在传统中国文化中,燕子筑巢是要挑人家的,首先是善良之人,其次是富贵人家。富贵又性善的人家,往往家庭和睦,安静祥和,是燕子抚养后代的绝佳去处。
潇湘馆是元春省亲的第一个所在,“一带粉垣,里面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清幽小巧。加上黛玉平时多病,故贾府之人不常来此,正好是燕子们的宜居之地。
前提是,以黛玉这样一个高度洁癖的人,乐于容忍鹦哥时不时地扑上一头灰,也自然能接纳燕子们衔泥筑巢,为其遮风挡雨,实在是心性纯真善良使然。
3. 也说葬花
大观园里自然不缺小动物,第三十回写到下雨时,梨香院的小戏子宝官、玉官和袭人等玩笑,
大家把沟堵了,水积在院内,把些绿头鸭、丹顶鹤、花鸂鶒、彩鸳鸯,捉的捉,赶的赶,缝了翅膀,放在院内玩耍…”
宝玉也爱动物,尤爱他的书房外的仙鹤,所写《四季即事诗》里有两句,都提到爱鹤:“苔锁石纹容睡鹤”、“松影一庭唯见鹤”。
仙鹤也好,供丫环们下雨时无聊找乐子的鸭们鸳鸯们也好,都是消遣罢了;心心念念,穷尽照看,月下读书,鹦哥吟诗,燕语呢喃,方是潇湘馆的诗情画意,更是才女黛玉的真性情。
能这样和小动物朝夕相处,视为家人一般倾情对待,大观园内外,唯有黛玉一人而已。
所以,葬花也是真心的,血泪而成《葬花吟》。曹公在《红楼梦》的三个回目里写过黛玉葬花,岂非偶然?
花和小生灵,都得到了黛玉这位绛珠仙子的眷顾。她本是草木之人,却比人类善悯多情,又岂非可叹可悲?
有意思的是,鹦哥和大燕子,谐音大丫环紫鹃(紫鹃原名鹦哥),以及黛玉从苏州带来的小丫环雪雁,而大观园内的主仆深情,尤以紫鹃为甚,在此不做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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