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谁家的狗?”当这样一条信息突然出现在芙蓉小区300位住户的聊天群里时,所有人都安静了,就连4单元那户喜欢在群里发抱狗自拍照,每天追在狗后面叫宝宝、乖儿子的女人也突然消失不见。
几段视频接连蹦入李超眼帘,一团白色毛茸茸的东西一动不动缩在黑色的垃圾袋里,旁边是小区的垃圾桶,西瓜皮啤酒瓶零零碎碎堆成一座小山,苍蝇来回打转,再仔细一看那团毛茸茸有耳朵有尾巴,一只京巴。
在人口流动性很大且物业管理松懈的小区里,多一只狗少一只狗无人关心,只有在踩上狗屎时才会意识到它们的存在,但如果是一只死狗被扔在了小区里,事情就不一样了。
“凶手”很快就被确定了。那户人家赶忙在群里解释,“养了十年的老伙计寿终正寝,但我能把它搁哪呢,吃了它?我下不去嘴,只有扔垃圾桶了。”
后来,李超养成了每晚在小区翻垃圾桶的习惯。
同样感觉到不安的还有吴彤,一个本科学建筑专业的北京女孩,她养了一只9岁的可卡犬小Q,见证了它活泼乱跳到毛色渐暗,而小Q也一直安静守候在她身边,两人喜欢出门散步晒太阳,影子被拉得很长。
小Q如果死了会怎么办?难道也要像别人那样把宠物埋在树下或者把骨灰放在茶叶盒里?吴彤决心开始创业,她并不喜欢殡葬这两个字,更愿意说自己是为小动物造小房子的,最后的房子——骨灰盒,但它们又和人们认知里的骨灰盒截然不同,既不笨重也不冰冷,均由樱桃木、黑胡桃、枫木打造,上面印着宠物的头像和主人的话语,散发着温暖的质感。
这些宠物墓碑都由木头打造。可以点蜡烛,也可以放一朵花,温馨的风格完全融入家庭氛围,不显突兀。
图为已经离世的宠物的照片,李超说他们送走了3000多只小动物,其中包括一些流浪动物。
吴彤并不排斥将自己所做的事称之为“生意”,但和其他生意不同,她从未做过宣传,全靠口碑宣传,第一个顾客是弟弟的同事。
创业初期,她跑了100多家宠物医院,连医生都忌讳把骨灰盒放在医院里售卖,她还试着去宠物展览会发传单,仿佛一个炸弹,很多人接过来只瞄了一眼,便立刻扔在垃圾桶里。
李超决定辞职进入完全陌生的宠物殡葬行业创业是在2015年。当时正处于这个新兴行业高速发展期,养宠人数增多,以北京为例,宠物数量大约有300万只(条),每年还在不断增加,按每年8%至10%的死亡率计算,一年就会有30多万只宠物遗体待处理。
在此之前,这些宠物最后家园是小区附近或者某个公园。但现在越来越多人视宠物为亲人,愿意为它办葬礼、妥善处理它的遗体,买墓地或者火化,让它们体面离开。
旺盛的市场需求,一路狂奔的野蛮化生长吸引着各路资本,在北京就有27家宠物殡葬服务机构,李超曾去过其中一家自称是北京最好的宠物火化机构——收费昂贵、环境恶劣、没有任何服务,只有一个室外的火化炉,工作人员当着主人的面把宠物随便往炉里一扔便完事,“像扔垃圾一样,”李超感到愧疚。
他理解的火化与殡葬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殡葬就像日本电影《入殓师》,是一种情感需求,一种文化,殡葬师需要直接对客户进行一对一的服务,倾听他们的故事,安慰他们的情绪。而火化师负责清理宠物遗体、称重、火化。
没有呼吸了,身体开始变得僵硬,这是小动物离世后的一系列反应。也是MOMO的工作日常,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她在经历了父亲离世时的无助后,决定成为殡葬师,“希望能帮上点忙,”起初工作对象是人,如今是动物。她是李超店里的殡葬师兼火化师,两个身份,两种责任,一头直达生命尽头,一头是哭声不止的人间。
她很像是情感治愈师,安慰悲伤的主人,接纳他们的所有负能量,同时她也需要替主人“照顾”那些离开的小生命,当主人抱着宠物遗体进门的那一刻,一连串不停歇的流程等待她去完成。
在清理台上,仔细用湿巾等消毒用具清理宠物的身体,然后再把宠物抱到灵堂,可能是播放着佛经的中式灵堂,也有可能是装饰着捕梦网的西式灵堂,给主人时间与爱宠好好告别。
图为正在火化室里忙碌的MOMO,这里十分闷热,即使火化炉冷却后体感温度仍在70多度左右,她最忙的一天火化了十多只动物,从早上忙到深夜。
她见过有人哭到晕倒,也见过以上班太忙为理由用闪送将宠物遗体送来的。“不管怎样,都要当作是主人在身边好好送它们最后一程。”
殡葬的最后一个环节是火化,根据宠物的体型大小,时间和费用均不相同,但最少也需要半个小时,在几十度的高温中热的人满身是汗,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但MOMO就那样安静站在旁边,火化结束后小心将骨灰装在透明的袋子里递给主人。
整个过程都是疼痛的,李超说。他至今无法面对养哈士奇的主人,因为他的爱宠,死去的JOJO就是一只哈士奇,“主人说的它那些习惯我都太熟悉了。”
每天,24小时,死神从不打烊,李超这里从不曾休息,总有一些人在深夜情绪奔溃抱着宠物出现在门口。大厅里有一整面的照片墙,记录着每一只离开的宠物,除了常见的猫狗,还有公鸡、变色龙等。
这里也成为观察人类的最佳窗口。宠物主人问的最多的是应该火化还是土葬,中国入土为安的观念,让他们希望把宠物埋墓地里或者重归大自然。“北京哪里可以入土为安呢?”李超这样反问。
墓地是很多宠物殡葬公司着重打造的生意,但吊诡的是,这门生意一直游走在法律灰色地带。根据《土地管理法》的相关规定,即使是人的墓地都不得占用耕地建设,即使不在耕地而是在林地、荒地建设墓园也涉及土地用途转变,必须办理批准手续,更何况是宠物。
从实地调查的情况来看,大多宠物墓地是以宠物服务公司来注册的,持有“无公害处理”执照的墓地十分稀缺,这意味着这些价值不菲的宠物墓地面临着随时可能被拆除的风险。
北京南边一家宠物墓地被拆后,李超接到了无数电话,“我家狗土葬两年了,能不能火化?”但人们不知道的是,一旦入土便会腐烂、滋生细菌,会对工作人员身体造成负面影响,很难再进行火化处理。
也有例外,一个女孩在晚上10点得知埋葬宠物的地方即将施工,便哭着给李超打电话请求把宠物挖出来火化处理,虽然没有这个服务,但李超还是选择开车过去帮忙。
有主人只因出国无法继续照顾宠物就要求给宠物进行安乐死,李超立刻脸一拉,质问对方是不是有病,他和主人达成了协议,为这只很健康的狗找到了新家。但李超明白,这并不意味着其他同行会拒绝客户这样的要求。一切全靠道德约束。
图为吴彤正在介绍她设计的宠物墓碑。
在送走了2000多只小动物后,吴彤说自己仍未完全学会坦然面对死亡,反而更加害怕那一天的到来。她每天坐在电脑前经营着自己的淘宝店,她是老板也是唯一的客服,直接面对客人的所有悲伤,一位喋喋不休讲述宠物生前故事,不停发着哭泣表情的客人,曾让她感到很困扰。
现在她逐渐学会了排解,把一些珍贵的分享整理成一个个故事,编上编号发在自己的公众号里,其中包括一位牛牛的斗牛犬的故事,它的骨灰盒就摆在主人的床头,主人咿咿呀呀学说话的女儿每晚都会对着骨灰盒挥舞着胖乎乎小手说“晚安,牛牛哥哥。”
比死亡更难过的是遗忘,一些主人选择不再养宠物,李超说,这只是时间问题。他的店里曾推出过标本服务,制作水准高超,从毛发到表情栩栩如生,但现在他很少向客人推荐,“主人看了会更难过,以前会跑会叫,现在一动不动。”
他最喜欢的一位客人写的话,“来世春暖,与子相约,勿相忘!”
撰文 / 秦萧楼
图片来源 / 侨报网
头图&封面设计 / 王储
封面原图 / 高松和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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