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和我们的宠物之间的关系，常常是内在自我的投射

我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猫服务的工作，接触到很多宠物主人们。现在，宠物作为家庭中重要的一份子，已是越来越普遍的社会现象。而我自己养宠物，至今已有20多年，共养过三只猫，和两只兔子。对待它们，我是非常全情投入的，把它们拟人化地看待，不仅仅视之为共同生活、相互陪伴的伙伴，在我人生的不同阶段里，他们还充当了情感支持、替代孩子、甚至精神寄托的角色。

以猫为例：猫处于生物链上比较靠上的位置，肉食，有领地意识，智商高，但桀骜不驯，属于半驯化动物，始终保留着自由的个性和自主的天性，长相甜美，有着哺乳动物中占比最大的眼睛，和只为讨好人而模仿人类婴儿发出的叫声。猫喜欢人，但又不至于太粘人，惹人喜欢，对于当今多处于原子化生存状态的城市人来说，是非常完美的宠物。

我记得我和我的每一个宠物，第一次相见时的场景：喜爱、触动，对这个小生命好奇，也为拥有它而感到激动。是的，“拥有”，这是我们和我们的宠物之间的第一层关系：它从属于我，是我的所有“物”。这层关系不仅意味着我们要对它负责，也很容易就会模糊了边界，在不知不觉中渗透进了其它。

我遇到过害怕自己养的猫的主人，老觉得猫在骂自己的，有对猫极致溺爱的，也有非常疏远的，还有任猫在家里作威作福自己甘受“欺负”的。其实相比起人，猫是非常简单的动物，除了被本能和生理驱动外，大多数情况下，它们都是以反应模式来应对周围的环境。所以究竟赋予它们可怕还是可爱、邪恶还是友善的形象，完全取决于人本身。

在我和我的宠物相处的过程中，我曾体验过很多不同的感受。比如惊讶于它们的美丽，很长时间都觉得自己配不上它们；比如感到神秘，不由自主地对它们小心翼翼；有一段时间觉得它们对我来说是太重的负担；还有一段时间把它们当作了心灵慰藉，总想向它们寻找依靠；有时会担心，会以为它们出了什么问题而着急；想到终有一天会失去它们，就觉得害怕……

显然在这个过程中，我不是在演独角戏，但是我们关系里的波澜起伏，始作俑者可能还是我自己。猫或兔，只是自然地存在着，作为单纯的情感容器，作为被我拥有的我的延伸，被动地承载着我的内心状态。

而那些我们向它们投射出的感受，其实就是我们的内在自我。当我们感到嫌弃我们的宠物时，可能实际上是对自己有厌弃；过于担心它们，可能是因为我们在面对生活时感到焦虑，和不自信；溺爱它们，给它们买很贵的东西，实则是在填补我们内心的某种不被满足感；害怕它们，不是真的因为它们有多凶猛，而是在表达我们心里的弱小、不安感。

推而广之，我们和人的关系，和其他事物的关系，其实都是我们和自我关系的投射。只是我们和我们的宠物之间的关系，更为简单和直接。

有的人，和小动物相处多年，但对它只是停留在吃喝拉撒的事务层面，体会不到更多感情，这个人可能自身情感发育不够成熟，缺乏想象力，也可能是在无意识地用防御深层关系的方式掩盖内心创伤；有的人，对动物有拯救情结，过度地承担责任，可能和自己在社会生活中受挫，自我价值感低、自尊感低有关；至于那些极端的情况，比如弃养、施虐等，反映的都是人心有了严重的问题。

我愿意相信，宠物对主人是有感情的，哪怕从人的角度去理解，这种情感常被更多地解释为条件反射。就算是出于习惯，或是求生存的本能，至少它们是信任我们的，我们怎么对待我们的宠物，它们就会相应地做出反应。它们和我们之间的关系清澈、纯粹，是因为我们自己，才会不自觉地把关系投射得复杂。

如果你爱你的宠物，对它有耐心，能欣赏它的美丽，享受和它之间的互动，那说明你和你自己的关系基本也是自洽、和谐的，说明你有一颗能够发现爱的心灵。

我们从来不是单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但比起其他动物，只有人类才有着高级的思维活动，这帮助我们对抗大自然，生存得更好，但也使得我们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庞杂混乱。那些我们选择带回家的宠物，和我们一起生活在单调的人造环境里，它们因为我们而存在，接受我们本来的样子，成为我们的镜影，替我们开辟出一小片尘世里的避风港。我们和它们之间的关系，对我们来说就是一场疗愈之旅。借由和这些可爱的小生命一同前行，我们可以让我们自己，成长为更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