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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重叠影与追寻微光——艾玛《白耳夜鹭》的八个幽微世界

萌宠菠菠乐园
2024-09-16 21:51

艾玛新书《白耳夜鹭》中，包括《白耳夜鹭》《白鸭》《初雪》《歧途》《跟马德说再见》等八则短篇小说。故事中的人们都背负着一个秘密，随着故事的展开，来自往事的罪案浮出水面，罪案的背后有着各自不为人知的秘辛……艾玛以多样的结构、变化的叙事视角、细腻的细节描写展现人物命运，使人物呈现出多重叠影，具有强烈的现实关怀和深刻的思考。

12月15日，艾玛携她的新书《白耳夜鹭》，在青岛方所书店与中国海洋大学文学院教授徐妍、著名诗人、小说家高建刚一起分享她笔下的故事与人物。

以下为现场活动记录——

主持人：各位读者下午好，欢迎大家来到方所，现在是由方所和中信出版·大方共同主办的“多重叠影与追寻微光——《白耳夜鹭》读者分享会”，今天我们还邀请到了海大（中国海洋大学）文学教授徐妍老师，青岛作家协会主席高建刚老师作为本次活动的对话嘉宾。艾玛老师自2007年开始创作小说，在《人民文学》《收获》《当代》《中国作家》等杂志发表小说近百万字，是蒲松龄短篇小说奖得主，她的短篇小说叙事精巧引人入胜，《白耳夜鹭》收录了她《白耳夜鹭》《白鸭》《初雪》《歧途》《跟马德说再见》《路过是何人》《神枪手》等八则短篇小说。这八个故事中的主人公都各有各的秘密，随着故事的展开，黑暗的背后各自不为人知的内心渐渐被揭露。艾玛老师以多样的结构、变化的叙事角度、细腻的细节描写展现人物命运，具有强烈的现实关怀和深刻的思考。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有请三位老师一起分享《白耳夜鹭》的八个幽微世界。

高建刚、艾玛、徐妍

艾玛的小说世界

高建刚：今天到场的要么就是艾玛的粉丝，要么就是对艾玛的小说非常感兴趣的作家。艾玛的这本书，应该说是第三部小说集，都是她新的作品，《白耳夜鹭》首先是她在《收获》上的短篇，我们读后印象非常深刻。艾玛可以说是我们青岛小说界的骄傲。我们今天应该说是一个学术化的对谈，下面先由今天的主角艾玛对这本小说集向读者做一个主讲。

艾玛：我这个小说集主要是自2015年以来的中短篇，除了一篇叫《初雪》的小说，是2013年还是2014年创作的，是比较早一点的。我中短篇小说创作从2013、2014年以来有一些变化。如果大家看我早期的小说，可能会发现和现在还是有点不一样的。中信出版社的王苏辛主编找到我，要给我出一个中短篇小说集的时候，我看了一下自己尚未结集出版的作品，觉得这几个小说放在一起比较合适，这可能是目前为止我自己比较满意的中短篇小说集，也体现了我这两三年来在中短篇小说创作上一些新的尝试。谢谢大家！

徐妍：其实我们主要是来听艾玛主讲的。但是，我作为一位艾玛的读者，也是一位文学研究者，在方所，能够和各位相遇，还是事先做了一个PPT，因为我很珍惜这个时间，也非常钦佩艾玛的文字。但我这个PPT很容易显得很高调，那我尽量用低一点的声调和慢一点的语速来表明低调。

徐妍所做ppt

PPT上的题目 “多重叠影与追寻微光”是我和青岛市文评委员会同仁及海大中文系师生共同合办的艾玛长篇小说《四季录》研讨会的题目，也是我对艾玛小说的总体阅读感受。当艾玛和我说把这个题目用做《白耳夜鹭》读者分享会的题目的时候，我感到特别高兴。

我先说说对这个题目的理解，也是我对艾玛小说的主要感受。我的理解是：今天的世界大概是一个空前叠影重重的世界，但艾玛的小说却试图在重重叠影中寻找它的光亮。我的话题可能不限于艾玛的《白耳夜鹭》，而是面对整个艾玛的小说世界，尤其是艾玛的新世纪第二个十年的小说创作。

在讨论艾玛小说《白耳夜鹭》之前，我想先追问何谓文学的意义？在诸多非文学混杂于文学的今日，文学的意义是什么？我特别认同于艾玛的《白耳夜鹭》集借助于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的一段诗句所表达的文学的意义：“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和一个打着灯笼/能在我身上看到他自己的人/相遇”。如果用我的话来说，即是：我们或许素不相识，却彼此相关。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我们又都是那个他——那个生存着、苦痛着、漂泊着、追寻着的现代人和当下人，都需要文学的温暖和慰藉。

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

之后，我想继续追问：艾玛是谁？艾玛小说的意义何在？如果说鲁迅有无数个，我觉得艾玛也有很多个。哪一个是我们所相遇的艾玛？我有我的认知，在座诸位一定有你们各自的认知。艾玛，是小说家的笔名，她本名叫杨群芳。我最初是从杨群芳这个本名来认识她的，很长时间才适应她叫艾玛。但是，现在我又不适应杨群芳这个名字了。这个原因是什么？我想，是因为她以作家艾玛的身份、以文学作品让我这个读者感受到了文学的生命，留下了文学的记忆。其实，作为小说家的艾玛是在小说已经被严重冲击的新世纪开始小说创作的，可谓成名不算早，时机不算巧，因此我感觉艾玛似乎并未期待她的小说可以如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小说那样具有“文学的轰动效应”（王蒙语）。但我同时感知得到艾玛对文学始终保持一种理性之爱。在我看来，真正的爱应该是理性的，理性的爱才是成熟的，当然也会有不同的理解。基于对文学的理性的深爱，艾玛从对涔水镇的故乡回望出发，不断进入当下现实和心理现实，而在回望和进入之中，艾玛以个人之力在重重叠影的新世纪背景上创造了她的小说世界，以此来探索现代人的内心隐秘、并追寻理想的微光。至此，谁是艾玛？一位既以小说为刀，也以小说为灯的激情又悲情、炽热又理性的理想主义者。其实，伟大的作家（“伟大”这个词太了不得了），我在这里指的是鲁迅，都是从故乡回望出发，再进入当下现实和心理现实的。

徐妍和艾玛

我接下来想说说我对《白耳夜鹭》的阅读印象。关于《白耳夜鹭》，我是将它放置在新世纪文学背景下来阅读的。新世纪文学受到很多冲击和挑战。冲击和挑战不光来自商业性冲击等外部原因，而且来自“纯文学”自身的内部因素——“纯文学”过于追求现代主义的叙事方式而失去了以往的文学读者。再加上中国社会的诸多变化，使得新世纪第一个十年的文学呈现了混乱、无序的状况。但到了新世纪第二个十年，中国文学则呈现了重建新秩序的态势。艾玛的《白耳夜鹭》所收录的八篇小说都创作于新世纪第二个十年。如果说艾玛在新世纪第一个十年的小说创作可以被视为回望故乡的初始写作，那么她在新世纪第二个十年的小说创作则可以被视为在都市和故乡之间不断往返的成熟写作。我之所以做出这个判断，不仅是因为《白耳夜鹭》中的小说几乎都发表在大型文学期刊上，而且是因为第二个十年艾玛观察世界的角度，体察人心的深度和掌控叙事的能力都非常成熟。特别是《白耳夜鹭》与艾玛的新世纪第二个十年的小说创作汇入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以来的“探索复杂性”的现代性写作的文学主潮，剖解了人性的幽暗之处、现实、历史的至暗地带，但更着力于意义的重建。《白耳夜鹭》既探问人性的复杂性，也重建人性的恒常性。

艾玛小说对人性之“罪”的探寻

徐妍：《白耳夜鹭》的主题意蕴非常丰富。它们内含了对故乡的追忆、对历史的省思、对现实的批判、对世俗生活的关怀、对人性的体察和洞察、对未来的重建，等等。在诸多主题意蕴中，其核心的主题意蕴是对人性之罪的审视与赦免。也许在艾玛认为，在今日的人世间，没有人有资格审判人性之罪。在人性有罪与赦免之间的摇摆态度，构成了艾玛的《白耳夜鹭》的主题意蕴的复杂性和丰富性。特别是《白耳夜鹭》中的“我”为什么会犯下杀人罪？那些生活中的无名者才构成了“我”之“罪”的帮手。而那位罪犯在逃亡的过程中也有良心未泯的一面。对于这些微妙、复杂的心理描写，艾玛处理得令人信服。《白耳夜鹭》中的其他小说也围绕这个核心的主题意蕴展开。《初雪》讲述了人性之罪的历史性循环。但谁有资格对不同代际的人性之罪进行审判？没有答案。每个人都可能在时代洪流中犯下人性之罪。特别令人感动的《歧途》延续了鲁迅提出的命题“我们现在应该如何做父亲”，讲述了父亲对儿子的负罪感以及文学对罪的救赎。《跟马德说再见》讲述丈夫对妻子的背叛之罪以及死亡对罪的救赎。这些小说中的意蕴都具有现代主义特质，但又超越了现代主义，这是我对这部小说集的主题意蕴的整体性印象。

高建刚和艾玛

高建刚：徐教授对艾玛的小说有比较深入的研究。刚才说的这些仅仅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随着话题的深入越来越多的内容被引导出来。我从我写作者的角度来谈艾玛的小说，我的感受是艾玛从前的小说框架有点大，就从这本《白耳夜鹭》开始，我读的时候觉得艾玛小说确实在变，从语言上，从叙述上，从对小说的审美上，都在明显地变化。

比如《白耳夜鹭》这篇小说写得非常的轻松自如。小说叙述的笔调、节奏的把握非常重要，是一篇小说的关键。艾玛说，写这个小说她状态好，不是能追求来的。其实这是因为艾玛小说在修炼到了一定的境界后一种自然而然的小说呈现。

再就是结构上，我觉得艾玛在把握结构上特别灵巧，小说结构的叠加，一层一层的推进和回收，收放自如，几条线路。以《白耳夜鹭》来讲，当时阅读的时候，三个线索交织非常有弹性，把握得那么成熟，让我们在阅读过程中，不自觉地进入一种学习性的阅读。

再有就是艾玛小说叙述的简洁、有力和准确性。刚才徐教授也说了，“伟大”这个词不可以随便用，鲁迅才可以用“伟大”这个词。“大师”这个词也不能随便用。但是在阅读大师的小说时，这些大师级小说里面的元素，在艾玛的小说里面也能阅读到。应该说艾玛小说的境界，她所追求的东西，她的小说里面都已经包含了，非常成功。徐则臣、张楚、肖江虹等年轻作家，一提到艾玛的小说都夸赞她的小说非常有特点，已经形成她自己的个性。这是一个标志小说家成熟的很重要的方面。

徐妍：我们刚才谈论的是艾玛小说的主题意蕴。其实，艾玛小说对人性之“罪”这一主题意蕴的探寻是有不同层面的。我将艾玛小说集《白耳夜鹭》对人性之“罪”与赦免这一主题意蕴的探寻分为四个层面：经验层面、文化层面、历史哲学层面和形而上层面。从经验层面来说，《白耳夜鹭》中的每一种人性之“罪”在现实生活中都似曾相识，这意味着艾玛的小说创作都源自生活经验。从文化层面来说，《白耳夜鹭》中的每一种人性之“罪”又与特定的时代文化有关，甚至可以说每一种人性之“罪”都滋生于特定的时代文化的“暗礁”。从历史哲学来说，《白耳夜鹭》中的每一种人性之“罪”还与一个民族的历史哲学有关，可以说每一种人性之“罪”都可以在一个民族的历史哲学中找到“源头”。但在这四个层面中，我非常钦佩的是《白耳夜鹭》中的形而上层面的主题意蕴。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艾玛在《白耳夜鹭》中对人性之“罪”的探寻是以另一种方式来接续20世纪中国文学一直探寻的形而上的母题——“人”的理想性的生命形式为何？“人”的理想性的生命形式在鲁迅的思想词典中被称为“立人”，是鲁迅毕生的写作目标。这一形而上层面的文学母题是属于中国本土的文学母题，也属于世界性的文学母题。因为现代中国人在追求现代性的时候，与异域的现代人一样，曾经相信了那么多的现代性神话，但同时也看到了现代性走向了今天越发茫然，甚至走向了现代神话的反面——反人性或纵容人性之“罪”的蔓延。艾玛小说集《白耳夜鹭》中的人性之“罪”最终是在形而上层面进行直视和反思，并提出何谓人的正当性。

鲁迅

高老师刚才谈到艾玛小说的结构是非常精致的，我也深有同感。我觉得艾玛在小说结构上用了很多心思，既有现代主义小说的繁复感，但读起来又非常自然，有一种化繁为简之美。例如，我注意到艾玛小说集《白耳夜鹭》中对偶然性结构的选用。小说集《白耳夜鹭》中的很多重要情节由“偶然性”来推进的，偶然性甚至决定了人物的命运。这种“偶然性”与中国古代小说中所说的无巧不成书不同，而是对现代小说的偶然性结构的吸纳。但如果艾玛只是吸纳现代主义小说的偶然性结构，艾玛的小说可能会失去她个人化的风格，但艾玛显然不是，她小说中的偶然性结构既带有中国古典文学崇尚简洁的结构形式，还与今日中国人的精神困境密切相连。这一点特别了不起。

艾玛：谢谢高老师和徐老师。刚才徐老师她归纳得很好，但是很多东西我其实是不自知的，像结构什么的。我刚才一直在听，对我也很有些启发，因为在写一部短篇小说时，有时是一种自然生成的状态，不太有时间去考虑结构技法，很多都是不自知的。但是有一点，徐老师提到比喻，我说一点跟大家交流，今天来的大都是写作的朋友。交流一下我对语言的看法，刚才徐老师提到比喻，我有时候会帮《青岛文学》组一组稿，去年组了两个朋友的稿，因为大家都很熟悉，而且他们都是在文坛有一定成就的朋友，我拿到他们稿子之后我也会跟他们谈，我对比喻有一个看法，我觉得使用比喻的最高境界就是《圣经》，你看耶稣布道的时候，他讲道理的时候，他去感化人从来不用很复杂的比喻，他都是用非常生动日常的比喻，比如葡萄园、葡萄酒的比喻。有一个门徒问他，对众人讲话，为什么每次都用一个比喻呢，耶稣说天国的奥秘，我只想让你们知道，而不让他们知道。这里面非常微妙，也道出了比喻这种修辞的魅力。一个非常深奥的东西，要用一个很日常很浅显的比喻去形容，这也是我对比喻的看法。我们现在有时候翻开一些当代汉语小说，有的年轻作家他的比喻我觉得完全是没有必要的，一个比喻把本来很简单的事变得更复杂难懂了，又未能拓展想象空间，我觉得就达不到比喻的目的，这可能是我一直比较谨慎的事情。

艾玛

还有，汉语经过这么多年以来的发展，它的词汇越来越丰富。在使用的过程中，我也会有一种警惕，有些词语，如果我觉得它不太会有生命力，我会尽量避免使用它。搞不好过了些年以后，你发现它被淘汰掉了。我们现在生活非常丰富，发展也非常快，语言也是在不停地发展，有词汇加入，有词汇消亡，就像我们这个世界的物种一样。有的词语，某一时间觉得它很新很好玩。有人愿意使用当前很火的词，但我会比较谨慎。我有个朋友曾经讲过，在90年代初的时候，或者更早，突然出现了很多新的东西，比如说有些小说整篇都没有标点符号。想想吧，整篇小说都没有标点符号，这种形式上的革新都是不重要的，它会给阅读带来更多不便，后来也证明这样的东西没有什么生命力，风一样很快就过去了。你现在很难看到一个作家写小说整篇都没有标点符号。但是我觉得有一点，最值得追求和思考的，就是你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或者一个作家的思考要跟小说如何更好结合起来。

我到今年写了十一年，我很愿意与大家分享的就是，我认为每个作家说的都只是他们自己的经验，而不是一个标准。我觉得小说是自由开放的形式，没有一个人的标准是我们必须跟随的，没有什么不变的准则是刚开始写作的朋友们必须遵从的。海明威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理论，就是冰山理论，他认为一篇好的小说，只写到1/8，剩下7/8都在水面之下，这当然是一个好小说的标准，我也认可，但是我还看到另外一些更棒的小说，就是连1/8都没有写，只写了平静的水面，但是你能感知到这个水面之下绝对有冰山，危机四伏，这样的小说非常棒。所以，小说没有不变的立法者，每个人都可以贡献自己的看法。大家可以去看看卡夫卡的《往事一页》，它要写的可能是屠城这样的事情，但它没有写，可是你看的时候已经很紧张了，游牧民族已经进城了，睡在大街上，每天去肉店拿肉来吃，也不煮，人和马都睡在街上，肉店老板不敢停止肉食的供应，不得不每天进肉，因为不知道这些人没肉吃了接下来会吃什么，后来他们开始吃活的马，最后一个镜头定格在国王，这一城的君主国王躲在窗后，掀开窗帘的一角偷看外面的大街，读到这里的时候小说就结束了，它没有告诉你这个城里的人们会遭遇到什么。但是我们读的时候，谁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绝对不会有什么太好的事情发生。

青岛方所现场

所以，我要跟年轻的朋友们分享的是，你看到任何一个大师关于小说的说法，那都只是他自己的经验，绝对不足以要成为你完全遵从的准则，你可以有自己的准则，因为你有自己的生活。前两天我读到我很喜欢的一个爱尔兰作家，科尔姆·托宾的文章，他讲到空间，他就说，不能写你身处的地方，一定要写你失去的、错过的地方，你奶奶家你舅舅家。我没有看到英文的原文，我特别想去找那个原文看看，他是否用了一定。为什么就不能写我家？一定要写奶奶家舅舅家？我对这一类的经验比较警惕，如果将来有人要我谈谈经验的话，我绝对不会用一定这个词，写作中没有什么是一定的，我会用“可以”，或者是“最好”这样的词。谢谢大家！

《白耳夜鹭》的隐喻性

高建刚：写小说最高境界是无法，这样那样的方法是没有一个确定的，没有一个一成不变的。

徐妍：关于语言，艾玛讲得特别好。我们今天的语言和社会节奏一样，变化得特别快，但是对于拥有了这么悠久历史的汉语言，究竟哪些语言能够进入到文学世界，能进入到我们阅读者的世界，我们用我们生命中的时间值得去阅读这个语言，我想可能不只是小说家面对的问题，也是我们每一个人所面对的问题。

艾玛：这里我想和大家交流一个问题，因为我写作过程中，有时候对语言也会有一种困惑。我偶尔会去看中国古典的东西，我会找到另外一种感觉，我们现在词汇非常丰富，新词汇特别多，但是我特别迷恋那种简单的、古代那种很有节奏感的东西。《左传》里面讲“晋景公之死”，几个字就描绘了，吃完东西以后肚子胀，然后淹死了，“涨，如厕，陷而卒。”一共就六个字，但是这六个字让人特别吃惊。有时候我写短篇小说，会越写越短，这两年就写了两个4000字左右的小说。通常一句话写完以后，我还会看看还能不能砍掉几个字。有时候会有一种困惑，是不是语言的发展到一定程度，反而越简单的表现力更强？

徐妍：虽然我不是小说家，但作为一位以语言为职业的文学研究者，我也无限向往中国古典语言的简洁之美。我个人最感兴趣的文学作品就是那种深具古典美学风格和现代意蕴的文学作品。说到这里，我想起《白耳夜鹭》中有一篇用半文半白语言写作的《白鸭》，没有太读明白，能否向我们介绍一下？

艾玛：讲到《白鸭》，当时台湾文讯出版社要出一个集子，就挑了《白鸭》，过去交流的时候，可能因为这里面有一些古汉语的东西，台湾有读者会比较喜欢，比较认可，这个小说当时在《当代》发了以后，我们这边好像不太有反响，但是台湾那边的读者，出版社的朋友比较肯定这个小说，当时我也有点惊讶。

现场观众

徐妍：这很可能是由于文学语境的不同。我们当下的文学语境多关注的是现实题材。《白鸭》那里面叫刘小流儿的名字都特别有意思。

艾玛：刘流儿。是这样，我比较喜欢读古代文人的随笔，以前有一个网站，国学什么的，不知道在座朋友有没有看过，很多这样的古代文人的随笔挂在那个网站上，以前我经常去看，这里面提到有一个清朝的人，他在日记里面就写过一个白鸭案，当时特别感触，好像不管多少年过去，我们生活里很多事情依然会重复发生，没有什么变化，有感于此，我就写了这个小说。

徐妍：这个小说的隐喻性特别深。我联想到我在ppt里写的一个问题：艾玛小说中隐喻的运用及其危险性。我当时用了危险性一词，现在我想“冒险性”一词更准确。我个人在阅读艾玛小说的时候，我不敢轻易地把哪一个句子略过去，不敢一页一页地翻阅，我翻读之后心里就慌，我就怕找不着了小说的脉了。因为这种具有挑战性的阅读是文学的世界带给我的智性的魅力。但面对今天的“刷屏”时代，而艾玛小说的隐喻在是年轻读者那里就会感到很“烧脑”。例如：《白耳夜鹭》的隐喻性，在豆瓣里很多人就没懂啊，这就是我说的危险性或冒险性。当然，我前面说过，艾玛从来没期望过“文学的轰动效应”，那些优质的文学在今天拥有一部分读者就足够幸福了，所以艾玛小说中的隐喻世界的冒险性又收获了一位作家的幸福和理想读者的幸福。这样，“冒险性”也就不是危险性了。

艾玛：谢谢徐老师。

《白耳夜鹭》

艾玛著

中信出版·大方 | 2018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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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方丨不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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