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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鸟爱鸟第十九期：换数据库

萌宠菠菠乐园
2024-09-19 02:47

　　熟悉本栏目的朋友也许还记得下面这个消息？

　　为了搞鉴鸟爱鸟，我们专门买了 HBW alive 的使用权，可没想到，才用了一年多就得知它将在2020年3月被并入康奈尔鸟学实验室搞的 birds of the world 数据库。我们一开始觉得这是强强联合——由西班牙出版社 lynx 出版的 HBW 描述旧世界和澳洲鸟类，由美国康奈尔大学鸟学实验室出版的北美鸟类志和新热带界鸟类志描述美洲鸟类——还挺期待的。大概三月份的时候，新网站出来了，我们的第一感觉是，不怎么好看。之后，yoko 仍然使用 HBW，tao 则凭着天生的好奇心用起了新网站。5月12号，HBW 没了。

　　上图告诉我们，由美国康奈尔大学鸟学实验室出品的北美鸟类志和新热带界鸟类志将一起搞定美洲的鸟，由西班牙 lynx 出版社出品的 HBW alive 将搞定美洲以外的全部地方的鸟。

　　也不知道是因为不想用新网站还是写观鸟大日系列耗费了太多精力，虽然一直有收到鸟，也鉴定了，但「鉴鸟爱鸟」却沉寂了小半年。在6月底成功写完系列的 yoko 决定要在7月把上半年收到的鸟统统发出来，十全大补作业。

　　yoko 终于认真用起了新网站，不认真用不知道，一认真用吓一跳——

　　1. 来自南美的凤头巨隼（Caracara plancus）居然是由 HBW 描述的，看来事情并不是我们前面「看图说话」的那样。经过进一步观察，我们发现事情是这样的：北美的鸟大概率来自北美鸟类志，旧世界和澳洲的鸟大概率来自 HBW，其他地方的不一定。

　　2. 来自 HBW 的内容仍然沿用了 HBW 的排版，但这个排版跟来自北美鸟类志的内容的排版方式有云泥之别。HBW 是云，北美鸟类志是泥。

　　比如，HBW 平铺内容，你只需要滚动网页便能看到一切，连那些折叠起来的图片和视/音频，点击之后也只是挤开文字弹出来；而北美鸟类志把信息折叠进了菜单里的各个栏目，从一个栏目到另一个栏目伴随着画面的跳转，跳来跳去着实有点晕。

　　再比如，HBW 会把描述同一内容的资料全部放在一起，像是一段描述某鸟头部的文字后面会紧跟着一个相机图标，点开就能看到一张头部特写照片；或者一段描述某鸟某行为的文字后面可能会有一个摄像机图标，点开是一个视频；还有描述某鸟某叫声的文字后面可能会有一个收音机图标，点开是一个音频。北美鸟类志则是按资料的媒介属性组织它们，文字放一块，多媒体资料放一块，你根本不可能像在 HBW 那边那样一次看个明白，除非你主动花心思去找，以及努力在永无止尽的跳转之中保持头脑清醒。

　　虽然两种排版方式在同一个网站并存着实有些特别，但一想美国人没有为了统一而把 HBW 的部分搞成北美鸟类志那样，我们竟心生感激。

　　3. 沿用排版并不意味着保全了 HBW 原有的全部功能，有两个我们很喜欢的功能，消失了：

　　一是学名的词源解释，比如这个词来自希腊语的xx，它是什么意思；比如那个词是为了纪念xx，那个人是谁，等等。除了科学，还有人文，多好。

　　二是地域检索功能，把这一功能跟目（order）、科（family）和属（genus）的检索共同使用，你就可以很快搜索出来意大利有哪些鸡形目（galliformes）的鸡，有哪些鸠鸽科（columbidae）的鸠鸽，有哪些鸫属（turdus）的鸫。虽然 yoko 一直本着锻炼队伍的目的尽量少用这个功能，但当你幸运的收到了来自新世界的鸟类，即使它长相并无奇特之处，它也可以轻松来自一个全新的科——此时，我们就需要地域筛选功能再加上一点耐心（年初搞鸟赛的时候，yoko 就浏览过好几个国家雀形目下面的全部物种），才有可能鉴定成功。

　　4. 我们被来自北美鸟类志的内容吓傻了！

　　这可能是我们第一次看美国人写的图鉴，其刚硬冷酷的文风、以经济发展为第一要务的理念和对化学制剂的热爱，均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们先是发现在 HBW 那边名为「保育状况」（conservation status）的栏目到北美鸟类志这边成了「保育与管理」（conservation and management），但如果你对纳粹屠杀犹太人的历史有一定程度的了解，那么你应该可以察觉出「管理」一词是避讳语，说的直接一点应该是「保育与灭杀」。光是看栏目名称，我们就感受到了非凡的自信：你少到了我们觉得你太少了的地步，我们就保育你；你多到了我们觉得你太多了的地步，我们就灭杀你。

　　由于我们收到了普通拟八哥，我们就看了普通拟八哥的页面，接着，就被吓傻了。

　　引言（三段里的最后一段）：

　　普通拟八哥种群数量的快速增加一直导致着负面的结果。普通拟八哥现在是北美最有害的农业有害生物，毁坏玉米苗造成的损失高达几百万美金。它还因食用其他鸟类的蛋和雏鸟臭名远扬，甚至有时候它还杀死和食用成鸟。控制手段（control measures）可能是该鸟东部种群数量下降的原因之一。

　　天敌及其捕食方式（Kinds Of Predators; Manner Of Predation）：

　　智人的种群控制（参见「保育和灭杀」条目中的灭杀）；狐松鼠（Sciurus niger; Bent 1958）吃蛋和雏鸟；灰松鼠（S. carolinensis; Maxwell II and Putnam 1972）和浣熊（Procyon lotor; BDP）吃蛋；金花鼠（Tamias striatus; Burnette 1994）和家猫（Felis domestica; Howe 1976）吃幼鸟；北美食鼠蛇（Elaphe obsoleta; Haggerty 1981）吃雏鸟；此外还在白尾鹞（Circus cyaneus），库氏鹰（Accipiter cooperii），红尾（Buteo jamaicensis），短耳鸮（Asio flammeus; Fisher 1893c）的胃里和大雕鸮的巢里（Bubo virginianus; Bent 1958）发现了残骸。

　　灭杀（management）：

　　种群规模大，高密度夜栖聚集，喜欢吃谷物、种子和水果，以上三点使得普通拟八哥成为经济意义上的北美头号有害生物之一（Degrazio 1978, Dolbeer 1980, Mott 1984）。普通拟八哥和红翅黑鹂需要为鸟类对美国熟成玉米造成的绝大部分损失负责（Besser and Brady 1986），而1981年一年由鸟类造成的损失估计超过3100万美金。普通拟八哥还是对玉米苗造成最大伤害的物种之一，由此产生的年经济损失高达数百万美金 (Stone and Mott 1973)。减少玉米苗损失的方法为喷洒一种名为甲硫威（又名灭虫威）的化学驱赶剂。普通拟八哥对农业造成的其他伤害包括大米（Meanley 1971b），其他小谷粒农作物（Pierce 1970），向日葵（Stone and Mott 1973），花生（Mott et al. 1972），蓝莓（Mott and Stone 1973）和甜樱桃（Virgo 1971）。有时也会成为家畜饲养场（注1）的有害生物（White et al. 1985b）。

　　注1：家畜饲养场是集约化养殖中使用的一种动物饲养操作（animal feeding operation, AFO），具体是指在屠宰前用于育肥家畜的专门场所，最常见的为肉牛，也有猪、马、绵羊、火鸡、鸡和鸭。大规模牛肉饲养场在美国被称之为动物集中饲养操作（concentrated animal feeding operations , CAFOs）和集约化家畜操作（intensive livestock operations, ILOs），在加拿大则为受限饲养操作（confined feeding operations, CFOs）。家畜饲养场的一排围栏就能装下数千个动物，有时甚至高达25000头以及更多。

　　普通拟八哥和其他黑鹂的夜栖地有可能孕育一种名为荚膜组织胞浆菌（Histoplasma capsulatum）的真菌，该真菌会使人患上组织胞浆菌病（histoplasmosis），这是一种可能会致命的呼吸疾病（Mott 1984）。只有被占据三年以上的夜栖地会倾向于染上荚膜组织胞浆菌；用福尔马林浸泡土壤可以为被感染土壤消毒（Mott 1984）。组织胞浆菌病被广泛用于合理化大规模杀死夜栖地的黑鹂和椋鸟。灭杀方式为用一种名为「PA-14 类清洁剂」的表面活性剂把鸟类羽毛上的保护油脂洗掉，使得羽毛不再具有防水功能，鸟最终因淋湿失温而死（Mott 1984）。城市和城郊的夜栖地（那里普通拟八哥数量最多）还产生噪音，积累起来的粪便有味道，以及带来疾病。

　　各位读下来什么感受？有没有觉得跟其他鸟类图鉴不太一样？有没有读出一丝致富热或是第一农经的味道？或者恍惚间觉得自己在读《普通拟八哥生态灭杀方案》？以及——这样写下去，鉴鸟爱鸟是不是有潜力变成鉴鸟灭鸟？

　　正当我们在想以后再收到北美鸟类该怎么办的时候，我们又发现了一个问题，数据库显示普通拟八哥的 IUCN 评级为近危 (NT)，而近危下面赫然写着，本页面最后的更新时间为1997年——怪不得那些引用资料的时间都那么古早，新一点的距今三十多年，老一点的到19世纪去了，原来是根本没有更新啊。

　　数据库普通拟八哥页面首页显示普通拟八哥近危（NT），页面最后更新时间为1997月1月。

　　接着，我们又去 IUCN 红色名录上了解了一下普通拟八哥的评级历史记录：2004年以前是未知，2004到2016年间是无危（LC），2018年最后一次评估才改成近危（NT）。

　　普通拟八哥在 IUCN 红色名录上的页面，评级为近危 (NT)，种群数量呈现下降趋势，评估时间为2018年8月。

　　评估历史记录，2018年变成近危（NT），从2004到2016年都是无危（LC），再之前是未知 (Unknown)。

　　所以事情好像是这样的：数据库里关于普通拟八哥的内容，濒危等级是最新的（可能网站以某种机制跟 IUCN 直接相连了，IUCN 变了，数据库也自动变了？），但其他内容似乎都没有更新，于是我们就看到了毫不留情的谴责和大规模灭杀近危物种的神奇现象。

　　当然，近危并不能阻止智人讨厌和杀害拥有这个评级的生物，但现在的问题是，通过这个2020年3月出的数据库，我们只能了解普通拟八哥在上世纪80年代的情况。在这短短三十多年的时间里，自然环境和人类社会都发生了深刻而广泛的变化——环境恶化了许多，动物减少了许多、科学研究进步了许多，人们的自然观和生命伦理观也随之产生了不少改变——所以，普通拟八哥还是头号农业有害生物吗？还会因食用其他鸟类而被人们甚至是鸟类学家厌恶吗？还在被大规模灭杀吗？灭杀方式还是用 PA-14 类清洁剂去除羽毛的防水油脂让它们在大雨中慢慢死去吗？

　　经过这番调查，我们决定：1）给康奈尔鸟学实验室发邮件，报告普通拟八哥描述过时的问题；2）给内容作者写邮件，问他们凭什么在引言里控诉普通拟八哥吃其他鸟类以及这是不是哭哭谬误（注2）；3）把来自北美鸟类志的灭杀方式整理出来，出一本名为《百种大规模灭杀北美害鸟的常用方式》的小册子。

　　注2：哭哭谬误，又名大杜鹃谬误，指的是人将人的道德观念强加于非人生命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