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的手术
农家养殖的家禽，一般有鸡、鹅、鸭。记得当年的春天，母亲一般赊两对鹅。“赊”，先记帐，不交钱，秋后卖鹅的人再到村里集中收。
那些年，幼鹅由育鹅人先养到能分辨公母时再卖，一公一母是一对。赊鹅时，只要母的，是绝对不可以的，养鹅的目的是让母鹅下蛋，母鹅下的蛋大，因此，当年农村人喜欢养鹅。公鹅，一个用途是卖，一个是杀掉吃肉，再就是当种鹅。
鹅是一种既吃青草，又吃粮食的家禽，农家人舍不得喂粮食，多数喂青草与青菜。刚买回家的幼鹅的主食，是把青菜切成细丝，再拌上细的玉米面。鹅露出翅膀时，可以把鹅赶到河边的青草地里放养，也可以把青草薅回家喂养。
姐姐长我四岁，她上学晚些，当姐姐上学后，家里放鹅、薅青草的任务由我来替班。
每当我从外面薅来青嫰的小草，家中的鹅看到就认识我了，我是专门喂养它们的小主人。我挎着一篮子青草刚到家门口，它们听到我的脚步声，不等我放下篮子，个个昂起头颅，嘎，嘎，嘎地大声列队欢迎我。有时我顾意不给它们吃，它们就急了，伸长脖子抢吃，我吓得挎着篮子，绕着天井转圈圈，边走边唤“鹅，鹅，鹅”，那些鹅就跟在我的身后，半张着翅膀追我。我走得快，它们就追得快，走得慢，它们就追得慢。当年，父母不知道还有“鹅鹅鹅，曲颈向天歌”这句神童做的诗句，长此以往，我唤鹅的频率增多，竟然把自己唤成了口吃症，这个“口吃症”，一直延续到我上了小学，不再放鹅，喂鹅。
养鹅的年代，最盼望过中秋节，因为长大的公鹅是为每年中秋节准备的美味。
有一年中秋节前夕，家中的一只公鹅早卖了，一只母鹅不知道误吃了什么，不吃不喝，脖子上不断地渗着血水，声音很低地嘎，嘎，嘎叫唤。母亲看到后，说：“这只鹅，怕是吃了东西。”正好我婶子来串门，母亲同婶子商量，要捉到鹅看看。等那只鹅被捉到了，母亲用手一摸，在鹅的食管处横斜着一个鞋钉子，原来是鹅误吞了鞋钉子。婶子说：“赶快卖了或者杀了吃肉吧。”
母亲摸了一下鹅的蛋布袋，已经开了二指宽了，将要下蛋，说：“不舍得。”
婶子说：“你不舍得，那咱就把钉子给取出来。”
于是，母亲在婶子的吩咐下，找来剪刀、针和线等。母亲对婶子说，鹅已经流血了，她下不了手，让婶子动剪刀。母亲把那只鹅用布绳绑着爪子，用脚轻轻压住鹅的爪子，一只手拿着鹅的翅膀，另一只手拿住鹅的头，婶子用剪刀小心翼翼地把鹅脖子有钉子处的地方，慢慢剪开，取出钉子，用线缝好。最后，母亲找片消炎药，研成细粉，敷上，包扎。“做了手术的母鹅”竟然顽强地活了下来。
到了中秋节那天，母亲没有杀公鹅，说母鹅生命力强，留着公鹅当种鹅，孵出的小鹅好养。那年的中秋节虽然没有吃到鹅肉，家中养的鹅，又孵出无数小生命，为无数家庭，不但改善日常生活，也带去客观的经济效益。要不是母亲的不忍心，这只母鹅也许当时活不了几天，它不能生存，以后哪能会把公鹅当成种鹅来养，那更谈不上种蛋了。没有种鹅的鹅蛋，只能食用。
当年我毕业实习时，清明节回老家，母亲多煮了几个鹅蛋给我捎回去。吃饭时，我给实习带队的老师一个，她竟然不认识鹅蛋，她说没有见过，更没吃过。现在，交通、经济迅速发展，城里的超市也卖鹅蛋，不知道老师还能不能认错？
时光从不重叠，如今，遇到以鹅系列产品经营的商店，岁月深处的鹅事又跃动在眼前。(130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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