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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江鸟赛：疯狂的二十四小时流水账

萌宠菠菠乐园
2024-09-27 21:10

四月初，师兄告诉我野外工作的时间推后了，原定五一的档期就空了出来。回国的机票已经订好了，就在这时，我看到了鸥老师在北京飞羽群里发的盈江鸟赛招募。在鸟类匮乏的瑞典留学了两年，我迫切需要祖国丰富鸟类多样性的“治疗”，马上就报了名，与同是北京飞羽成员的老朋友鸥老师（王翠）和鸦老师（薛嘉祈）一起组了一个“北京飞羽队”。2018年以后，我已经许久没有参加过观鸟比赛了，持续24小时的鸟赛更是闻所未闻。我在家里偶然翻到了往期的《中国鸟类观察》，其中有一期是第二届盈江观鸟节冠军队伍的报告。他们在第一天的比赛里，竟然看到了多达135种鸟。鸥老师说，既然如此，我们看136种就好了嘛，应该是挺不错的成绩了，我和鸦老师也同意。根据以前来盈江的经验，想必这个数字应该不会很肝吧，一定会是一次轻松愉快的观鸟！

4月29日，在结束了新疆的西黄鹡鸰野外考察后，我就搭上了去昆明的飞机。30日一早，我从腾冲转车前往盈江。这是已经我第三次来盈江了，一路上的景色也越来越熟悉。在瑞典和新疆，很少能遇到我听不出来的鸟音，但在这里，我已经感觉好多常见鸟的声音也变得陌生了，心里不免担忧了起来。来到酒店报到完毕，见了几位老友，我同鸥老师和酸菜一起去盈江湿地公园热了下身。高大的竹丛，延绵的蒲草，探望了一下久违的栗颈噪鹛和亚历山大鹦鹉，还意外加新了粉红山椒鸟。晚上，我们一边欣赏着美轮美奂的泼水晚会歌舞表演，一边商量着鸟赛的规划。不知道谁提了一句，“听说鸟赛拿名次的话有望远镜，要不我们稍微肝一下吧？”我虽然对换望远镜没什么需求，但想了想，一生里这样跟朋友疯狂看鸟的机会也没多少次，肝一肝说不定还挺好玩的，也就欣然同意了。经过和司机师傅的商讨，也吸收了友队的一些建议，我们决定走这么一条路线：0点允燕山夜观-休息-上午苏典高海拔区域-中午县城周边湿地-下午晚上犀鸟谷。这样一来，我们既可以顾及两个允燕山和犀鸟谷两个夜观胜地，又覆盖了高中低海拔林地湿地各种生境，在24小时的时间里可以尽可能多刷些鸟。

允燕山的褐林鸮

0点将近，我们驶往允燕山。与想象中各种夜行性鸟类百鸟争鸣不同，这个夜晚出奇的安静。我们期待的灰林鸮的哀啼，褐林鸮的雄浑“咕咕”声，还有长尾夜鹰的带着颤音的“啵、啵、啵”，一个都没有出现。我们拿出手电筒扫了一圈，依然是一无所获。这时，我听到小青鸟队的朋友说着“有个东西，有个东西”。当我们走进，他们示意我们“有个东西飞过去了”。顺着热成像的光点，我们发现了一只藏在树枝间的褐林鸮！在0时24分，褐林鸮成为了我们队伍的第一种鸟。随后，我们又借助热成像发现了正在睡觉的一只红喉姬鹟和几只黑喉红臀鹎。可惜的是，体型较大的灰林鸮和长尾夜鹰最终还是没有出现。凌晨1时30分，我们回到酒店开始休息了。早上8时，我们再次从酒店出发，前往苏典方向的长地方水库。一路上，房前屋后的麻雀、红耳鹎、鹊鸲、黑卷尾、灰头椋鸟、白鹡鸰、珠颈斑鸠，天上飞舞的家燕、斑腰燕、灰燕鵙、小白腰雨燕、棕雨燕等等常见鸟纷纷收入囊中。在鸥老师和鸦老师的帮助下，我也渐渐回忆起来不少南方的鸟音。

长地方水库薛嘉祈摄

无处不在的黄颈凤鹛刘宗壮摄

古铜色卷尾刘宗壮摄

8时左右，我们到达了长地方水库，开始一路沿着山路上行。上次我在这里看到过绿宽嘴鸫，对这个鸟点着实充满了期待。电线上的鸟开始是黑翅鸢，然后是紫啸鸫，再深入山中就成了栗腹矶鸫和古铜色卷尾。海拔从1500米左右一路上升，背景音里的大杜鹃换成了中杜鹃和小杜鹃，蓝喉拟啄木鸟也渐渐换成了金喉拟啄木鸟和大拟啄木鸟。回荡在山谷里的，先是灰奇鹛的一串下降的鸣声，之后黑头奇鹛也加入了，我们随后又看到了长尾奇鹛和丽色奇鹛，凑齐了！偶尔碰到一些鸟浪，我们就停下车刷一刷，看差不多就继续上行。蓝须夜蜂虎还在老地方，瀑布下的小燕尾则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小鳞胸鹪鹛起伏的三声哨音。一只小斑姬鹟落在瀑布上的光枝上，和三年前我拜访这里时一模一样，随后飞出的黑白配色鸟却不是当年的褐背鹟鵙，而是一只灰林?。有两只卷尾在攻击一只林雕，我们停下来驻足观看，这时正好来了一波鸟浪。混在其中的，有一只不同寻常的褐色系柳莺，腹部颜色很深，叫声有些奇怪，不像常见的褐柳莺。是巨嘴柳莺，还是棕眉柳莺呢？这时，我的余光扫到了一个碧绿的身影正在飞过山谷。举起望远镜，是翠金鹃雄鸟！我连忙招呼朋友们过来批发了这只翠金鹃。至于柳莺，我没有多想，先传了一个“巨嘴柳莺”。

卷尾与林雕刘宗壮摄

黄嘴栗啄木鸟刘宗壮摄

继续往上走，鸟浪时有出现，无论是机敏的黄绿鹎凤头雀嘴鹎，优雅的卷尾，好动的柳莺鹟莺，沉稳的铜蓝鹟方尾鹟，最后都被黄颈凤鹛给”置换“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它橡皮玩具一般的标志性叫声。来到2000米左右，鸟浪的核心已经成了绿喉太阳鸟和灰喉柳莺等较高海拔鸟类。一串洪亮的啄木鸟叫声传来——我已经在四川调查时听了不知道多少次，毫无疑问的，黄嘴栗啄木鸟！我们随后也看到了它的真身。拐了几个弯，云南雀鹛、褐胁雀鹛和栗头雀鹛也现身了。短短几小时，我们已经对长地方水库鸟类群落复杂的垂直结构有了深刻的体验，这真是一块宝地啊。将近12点时，山上的栗臀?还是没有换成白尾?，看来会缺几个高海拔鸟了。鉴于时间有限，我们还是决定离开长地方水库，前往大盈江。汽车正要离开，鸦老师一眼又看到了一只红尾水鸲。下到低海拔，手机信号也回来了，上传完毕后，鸟种数已经超过了88种。

大盈江畔的八声杜鹃

中午时分我们去的湿地在大盈江畔，据说是当年黑白林?的遗址。车子行驶在县城周边，农田附近见到了几种常见鹭、白颊噪鹛、黄头鹡鸰、田鹨和斑文鸟等农田鸟，我还给队友指了一只站在农田里的肉垂麦鸡，上次我见这种鸟还是在尼泊尔的寺庙里。到达河边，穿过竹林，山蓝仙鹟清脆婉转的鸣声映入耳畔。我们请师傅稍作休息，一行人沿着栈道前往河边。河道却意外的空空荡荡，连赤麻鸭都看不见了。忽然，20多只印缅斑嘴鸭从我们面前飞过了！我被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随后仿佛是被揭幕了一般，大盈江舞台上的鸟类开始活跃起来了，天上这边是两只大嘴乌鸦驱赶着一只蛇雕，另一边又悠然飞来了一只苍鹭。鸥老师发现了三只“小鸭子”，在扰流下难以辨识，当我用单筒扫过去时，“小鸭子”却消失了。检查一下照片，我们还是觉得是金眶鸻在游泳，后面我也用单筒在附近扫到了金眶鸻和白腰草鹬。鸦老师随后又发现了褐翅鸦鹃和八声杜鹃的鸣叫，八声杜鹃甚至罕见地飞了出来。在扫了几遍沙洲和湿地高草丛，收了栗腹文鸟、栗颈噪鹛和距翅麦鸡一家等一众湿地常规鸟类之后，我们感觉这里也差不多了，配上酷暑、饥饿和扰流，看来也该去下一站了。遗憾的是，鸟赛当天也正是泼水节活动集中举办的时间，市区好多地段封路，实在是来不及前往黄嘴河燕鸥的那片石滩，这次只好与河燕鸥和灰燕鸻失之交臂了。

栗头蜂虎刘宗壮摄菜

巢中的黑顶蟆口鸱刘宗壮摄

告别大盈江，我们马不停蹄开往犀鸟谷，在车上简单吃了点零食当作午饭了。又是一路农田，白胸翡翠也终于现身了。在历经无数斑文鸟的洗礼后，我们也终于看到了两只飞过的白腰文鸟。下午2点后，汽车驶入犀鸟谷，路边电线上的栗头蜂虎也渐渐多了起来，低海拔河谷里的蓝矶鸫也终于进入了我们的鸟种清单里。鸥老师提议，现在太热，外面看鸟也不活跃，不如我们去蹲蹲鸟塘。我们随即开始了“刷塘之旅”，顺路的鸟塘有空位就进去坐坐看。红腿小隼的经典观察点，枯树上只有一只孤零零的小隼在休息；8号塘孵卵的黑顶蟆口鸱一动不动停在巢里；2号塘里各色噪鹛林鹛钩嘴鹛算得上齐全，还有野外难得一见的小盘尾和黑额树鹊，只是核心位置一直被灰孔雀雉一家霸占着；10号塘除了一只显眼的蓝绿鹊，还有无穷无尽的灰树鹊灰树鹊灰树鹊灰树鹊……辗转了几个鸟塘，塘里的常客们终于是收的差不多了，鸥老师也在16号塘收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新种黑鹇。我们在鸟塘周边也记录了诸如黑枕王鹟、长尾阔嘴鸟等零零散散的小鸟。乌鹃、蛇雕、蓝耳拟啄木鸟……通过鸣声辨识的鸟也多了几个。

灰孔雀雉薛嘉祈摄

白冠噪鹛薛嘉祈摄邦

过了一段时间，当鸟塘里的鸟开始重复刷新，阳光也没有那么强烈了，我们便顺着公路刷了起来。从上石梯一路走到凤头树燕平台，我们从树间的棕背伯劳里筛出了一只栗背伯劳，遇到了虽迟但到的远东山雀和三宝鸟，用单筒扫到了远远的金额叶鹎，还有一只翅下色浅的隼，加上髭纹、腹部花纹和醒目的红色脚部，我辨识出这是一只红脚隼的雌鸟。天啊，上次我看到红脚隼，都已经是三年前了！远远的，四声杜鹃、大金背啄木鸟和大灰啄木鸟的鸣声也传来了，犀鸟谷的河谷森林披着夕阳，真是久违的景色啊！鸥老师还找到了一只可爱的凤头树燕幼鸟，我们用单筒分享给了几个路过的队伍。日落时分，我们同其他几个队伍一起准备下山，在调压井附近又看到了两只鹰鸮。犀鸟谷这一趟下来，鸟种记录的数量一路飙到了164种，这时已经是20时24分了。

黑枕王鹟薛嘉祈摄泽

洪崩河的热带季雨林刘宗壮摄

栗背伯劳刘宗壮摄

天色渐晚，我们在洪崩河简单吃过晚饭后，开始了最后的冲刺。夜色下的犀鸟谷出奇的安静，只能偶尔听到普通夜鹰机关枪一般的鸣叫，速度比起我熟悉的欧夜鹰要稍微慢些。从洪崩河往外开，我们拿出手电筒和热成像仪，开始挨个搜寻树上的猫头鹰。夜观这么多次，我还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紧张。我的手电突然照到了一个大反光点，正好停在碗口粗细的横枝上，看来是个大家伙了。我心里惊喜不已，心想这下林雕鸮稳了。不过之前听说林雕鸮的眼睛不太反光，难道是个鼯鼠？在热成像仪和手电筒的辅助下，我们慢慢找到了一个硕大的尾巴，然后看到了圆滚的身体和抱着果实的前肢——像之前几次来洪崩河一样，还是经典的云南大鼯鼠！我差点儿成了泄气皮球，但是为了队伍，还是强打着精神继续寻找。之后几次停车，要么是鼯鼠，要么是蝙蝠。

云南大鼯鼠刘宗壮摄

晚上10点左右，犀鸟谷风雨交加，森林也逐渐被浓雾覆盖起来了，夜观也变得步履维艰。热成像仪又有了反应，看起来不是很大，数量却不少。鸥老师用手电找过去，是四只可爱的领角鸮宝宝！看起来才刚出巢不久。我们开心地看了几分钟，并没有等到亲鸟回来。在找到了几个认不出来的睡觉小鸟后，鸦老师又在热成像仪的屏幕里看到了几个硕大的光点。我心里想着，这大概是猴子吧，但还是打算看一下试试，万一今天林雕鸮聚会呢。我用三脚架架好长焦相机，对准了热成像指示的目标，队友们用手电打着光。切换到实时显示屏，屏幕上不出所料，仍然是一群熊猴。就这样走走停停，我们已经快要走完这一段了。之后，雾气太大，热成像仪找到的动物已经完全无法看清了。林雕鸮没有现身，期待的绿胸八色鸫的鸣声也没有出现，不过红角鸮和黄嘴角鸮还是听到了声音。车窗外渐渐安静了，我们这时开始绞尽脑汁核对鸟单，希望找到漏传的鸟种。我们惊奇地发现，有好多常见鸟就是没有看到，苏典的褐背鹟鵙，大盈江的赤麻鸭，洪崩河的灰短脚鹎和绿嘴地鹃……可惜只剩不足一个小时，眼看是无力回天了。当汽车行将开出洪崩河闸口的时分，心细的鸦老师突然发现，之前看到的黑眉鸦雀和栗耳凤鹛还没有写上去！在23时57分，距离比赛结束只剩最后三分钟时，栗耳凤鹛作为第173种鸟加入了我们的鸟种清单。当我们决定“至尊鸟种”的时候，大家却头疼了起来，我们这一大堆全是常见鸟，怎么看都挑不出一个意料之外的记录啊！最后，我们选择了对鸥老师意义非凡的黑鹇。

四只领角鸮宝宝王翠摄

晚上回到酒店，已经是凌晨一点左右了，我们都已经精疲力尽。本来我以为终于可以休息了，躺到床上本想掏出手机放松一下，却突然看到了早上8点半答辩的消息，一起收到的还有鸥老师发来的疑问鸟种清单，竟然有十种之多！我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电脑连接相机，挨个核对起来。苏典的丽色奇鹛，县城附近的苍鹭、大白鹭、白腰草鹬，石梯鸟塘里的长嘴钩嘴鹛……看来大多还是些我们十分确定的鸟。然而，当我端详起“巨嘴柳莺”的照片时，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尖细的喙，与胸腹部明显对比的喉，浓重的眉纹和顶冠纹，前胸羽轴醒目的黄色——这分明是一只棕眉柳莺啊！可惜这时已经过了24时，无法再更改鸟种了，下次还是要提前检视好这些照片！答辩的时候，证据不足的灰翅噪鹛、似乎是因为系统故障丢掉的淡眉柳莺和这只认错的棕眉柳莺被删除了，而白胸翡翠我们竟然全都忘记上传了，队伍记录的鸟种数最后定格在了170种，远远超过了我们预期的136种！

短暂的鸟赛很快就结束了，我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24个小时，207公里，170多种鸟，队友的协作与拼搏，司机师傅的支持，路上各位朋友的帮助与交流——一切都像梦境一般疯狂而美妙！在得知我们队的总鸟种数是第一名时，我们简直无法相信。我们这次都已经全力以赴了，但之后还是有不小的进步空间。尤其是鸟类的鸣声，如果能够更加熟悉，再加个二十多种常见鸟大概不会是大问题。想到这里，我越发期待下次拜访盈江的七百多种鸟类，欣赏和学习它们美丽的身姿、动听的鸣唱和隐秘的行为，也期待着能为进一步了解盈江县的鸟类做出自己的一份贡献。盈江，我们一定还会常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