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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决定不再对狗子“鸡娃”后

萌宠菠菠乐园
2024-08-12 05:41

三联生活周刊

　　10月19日17:40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据《2020年中国宠物行业白皮书》显示，2020年，我国城镇宠物犬猫数量突破1亿只大关，在宠物数量骤增的同时，宠物培训的需求也随之而来。为了让自己的狗狗学会基本的坐卧、定点排泄等等日常行为，不少宠物主人都选择把狗狗送去宠物学校，常见的培训费用在几千元到上万不等，时长为1-3个月。

　　在花费了大量的金钱和时间后，宠物培训归来的效果却难以衡量。人和宠物，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为了改善关系，该付出努力的是人，还是宠物本身？

　　熊妍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数据工作。2018年底，她从朋友那里收养了一只3个月的小边牧，从此开始了“鸡娃”的生活。她与狗相处的过程，也许提供了一种答案。下面是她的讲述。

　　口述 | 熊妍

　　记者 | 孙一丹

　　我一直想拥有一只自己的小狗。无论是看到网上狗狗的图片，还是身边养狗的朋友的经历，都让我很期待，有一只软软的小生命全心依赖着我的亲密体验。于是，当“熊熊”来到家里时，我已经做好了“新手父母”的心理准备。

　　“熊熊”是一条边牧犬。来到我们家时，它才三个月大，刚刚断奶一个月。因为和妈妈分离得比较早，从小缺少安全感，来到家里后就乱拉乱尿。第一次养狗，我心里特别紧张，在网上搜索了很多训练小狗的资料。打开“小红书”和“微博”等社交软件，关于宠物培训的资源非常多。我按照指导，教熊熊定点上厕所、坐下、叼球等等。熊熊很聪明，很快就学会了。

　　作为新手妈妈，我以为一切都很顺利，而挑战在熊熊五个月大的时候来临了。那时的熊熊需要每天都出去遛，回家后，为了熊熊和家里的卫生着想，我开始尝试给熊熊擦脚。可是，熊熊很抗拒擦脚这个动作，有时候还会发出低声的威胁。反复训练过后，还是没有效果。

　　身边同样养狗的同事，建议我把小狗送入“宠物学校”学习一段时间。同事养的是一只柯基，一岁左右，常在家里随地大小便，而从学校回来以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现象了。听着这么神奇的效果，我动心了。

　　根据网上的资料，我了解到幼犬阶段是个很重要的时期，就像人类从小需要接受教育一样。这让我下定决心，把熊熊送去学校，好好学习一下人类社会的规则。

　　当时，我的心里有一个信条，就是要“掌握幼教阶段”！于是，我带着熊熊来到了同事推荐的这家宠物培训机构，开始了两个月的寄养。而我没有想到，这段本该美好的“校园生活”，后来竟变成了熊熊的“童年阴影”。

　　这天下午，我把小狗带到了学校，接待的训犬师做了一系列评估，测试它对人和事的敏感度。对方向我保证，不会出现打骂等非“正向训练”的内容，他们会通过训练让小狗树立起主仆意识，让小狗乖乖听主人的话。

　　此后，训犬师时常会给我发熊熊的训练视频，在视频里，他们常做的一种训练是用狗绳矫正小狗的行为，比如熊熊比较护食，在吃东西的时候不愿意被打扰，训犬师就会用绳子来干扰它。

　　网上流行的一段训狗视频里，有一位小有名气的美国的训犬师向观众演示，可以用手摁倒狗狗，通过制服的过程，让它明白主人的地位，这和宠物学校的训犬师讲的是一个道理。与养狗的朋友交流后，我了解到这是目前一种主流的训练方式，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两个月的寄养结束后，我把熊熊接回家，它确实变得百依百顺，乖得不像话。然而好景不长，过了一段时间，它竟然开始咬人了。

　　那种攻击，不是轻轻地玩耍似地叼一下，而是会把人的皮肤咬破。当人把手撒开后，它甚至还要追着攻击。而且，咬完人的熊熊也会情绪受到影响，在接下来几天里，它的眼神儿里都是紧张和低落，不再是刚来到家里时“天真小可爱”般的表情。我能感觉到，熊熊并不开心。当时我和父母住在一起，我、男友还有爸爸妈妈都被熊熊咬过。考虑到家人的安全，我带着熊熊独自搬了出来。

　　无奈之下，我在一个养狗朋友的群里求助，遇到小狗咬人的情况该怎么办？大多数养狗人给出的建议，和熊熊上过的学校训犬师的理念一样，即通过建立主人与宠物的权力关系，来驯服小狗。可我发现，这种训练方式使得我和熊熊都非常紧张，效果也并不好。

　　我甚至怀疑，在这段不太愉快的训练经历过后，熊熊还能重新认识人类社会吗？如果不能，我该怎么办？在最崩溃的时候，我甚至想过放弃养狗。可是，面对这样一条小生命，弃养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即使是送给别人，也必须解决小狗咬人的问题。兜兜转转，在群里一位朋友的介绍，我带着熊熊来到了另一家宠物培训机构。

　　和其他机构不同的是，这家机构的创始人尚小欢和我介绍，她们强调的是协助主人和狗狗一起学习。在第一节课上，小尚没有急于开始训练课程，而是向我询问了小狗从小的生活环境，日常的作息习惯，和人的相处方式，乃至“原生家庭”里父母的性格等等。我没有想到，原来和小动物相处就像人与人交朋友一样，第一步要做的，并不是驯服，而是了解。

　　在第一次两个小时的咨询里，小尚观察到，熊熊全程没有坐下或趴着休息，而是一直警惕地站着，在陌生的环境里无法放松。还有，在熊熊攻击人之前，没有任何的预警。

　　小尚告诉我，小狗一般在发动攻击之前，会发出信号，比如把嘴闭上，或者姿势出现一定变化，就像人在打架之前会有眼神和动作的变化等等，而熊熊竟然完全没有信号，跳过了一切前置准备。

　　根据这些观察，小尚判断，熊熊是处于应激的状态，精神几近崩溃，完全没有与人沟通的欲望。回想起熊熊之前在宠物学校的训练视频，我才意识到，它可能已经很久没有与人沟通了。在它想传递信息时，信号持续被人忽视或打断。强制的训练，反而增加了人与狗之间的隔阂。

　　从那时开始，我的心态发生了转变。以前，我认为自己就是主人，我要给小狗擦脚，就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它是不能抗拒的。而现在，相比于“上下级”的关系，我开始理解自己的角色更像是小狗的“监护人”，主人是帮助小狗更好地融入人类社会的纽带。

　　一开始，我养狗的初衷是希望有一只软软的小动物依靠我，可到那一刻我才明白，不管是什么小动物，首先都要去尊重它、了解它，不是因为给了它吃的、住的，就可以操控它。

　　在小尚的建议下，我没有急于给熊熊做训练，而是先满足它的基本生活需求。在学习下，我了解到，原来狗狗需要的食物是很多样的，比如肉类、蔬菜、水等等。狗粮的发明时间其实只有一百年左右，把丰富的食物变成狗粮，就相当于把每个人一天的饭菜变成了营养液，没有任何乐趣可言。

　　还有，狗狗有啃咬东西和探索环境的本能，城市里的狗狗每天在屋子里呆着，其实得到的不是充分的休息，更像是一种“禁锢”，因此我需要为它提供更多的取食方式，比如在家里去找吃的，以及每周末带它去空旷的草坪、公园等户外空间里活动腿脚。

　　当然，过程里也曾有反复。在最初的几个月，我因为太想改变它的状态，开始每天“鸡娃”。比如，为了去医院体检，先要训练熊熊戴口罩。那时，我天天下班就开始搞，制定了每天的小目标，比如今天要让熊熊适应把嘴巴放进口罩里、明天要把绳子系上，后天要把适应时间延长到一分钟等等。

　　但训练时常不能按计划完成，甚至第二天会比前一天的表现更差。人很挫败，狗也能感受到，狗就也会挫败。最难的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它的精神压力会达到阈值，就会吠叫或者咬人。后来，我慢慢放下了自己的执念，狗狗毕竟是一个生命，就像小孩子一样，偶尔练习的效果比“鸡”出来的更好，人和狗也都更轻松了。

　　在探索和熊熊相处的过程里，我查看过市面上许多宠物机构的培训课程，动辄七八千块乃至上万的费用，承诺教会狗狗坐下、握手、打滚儿等，按每个学习的技能点进行收费。熊熊去的第一个宠物学校里，两个月寄养的费用便是八千块钱，却起到了与预期完全相反的作用。而在我后来上的培训机构里，一次咨询只需500块钱，一个月一次即可。

　　原来，人宠关系的真正改善，其实不在于小狗学会了多么厉害的技巧，而是在人与狗之间建立信任。与熊熊从最开始的激烈冲突，慢慢过渡到现在的和谐相处，我慢慢明白，这些所谓的社交技巧，对小狗本身的生活其实没有实质的改变。当我真正去了解小狗、尊重它的生活习性，把它当成一个生命去看待后，它建立起了自信和平和的心态，才是最重要的。这些技巧，当我们有了良性沟通后，经过简单的训练，熊熊很快就掌握了。

　　在与熊熊走过了这一段艰辛但充满收获的心路历程之后，身边养狗的朋友经常来咨询我有关的问题。我发现，身边养狗的朋友越来越多，而他们面临的问题也都很相似，比如吠叫、打架、随地大小便等等。

　　有一次，一个朋友因为小狗经常对外面的狗吠叫，发过来视频后，我发现是因为牵引绳过紧的缘故。在对面狗走过来的时候，小狗的尾巴已经支起来处于警备状态，这时应把它带走。朋友接受了我的建议，从此也很少有吠叫的情况出现。我受到了鼓舞，现在在上训犬师的课程，希望可以给熊熊和其他小狗带来更多的帮助。

　　其实，狗狗的行为调整，和人的行为认知治疗有很多相似之处。回想起我把熊熊送去第一所宠物学校的过程，就像把网瘾少年送进了戒网瘾的学校，把它关在封闭的空间里，用一套标准的解决方案去对待所有的个体。也许学校提供的一些方法可以解决一些问题，但它并不适用于所有的情况。而我也像“鸡娃”的父母一样，期待着有一套现成的解决方案，在不需要付出太多时间和精力的前提下，还给我一个“完美”的孩子。其实最有效的，还是老一套——了解，爱和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