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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剧评审团Vol.49 | Kings of War！

萌宠菠菠乐园
2024-10-13 09:51

大家好，我们是观剧评审团。

写在前面：

“观剧评审团”栏目（新版），每期将邀请至少12名戏剧评论人、从业者，就在中国新近上演的戏剧，每人给出至少300字的简评，以及一个0-5星的评级——好戏坏戏、国内国外共用一套评审系统。

共评，为交流互鉴，切磋相长；评星，为略去转圜，直抒胸臆。我们期待通过一期期“观剧评审团”的积累，能为戏剧从业者带去更具建设性的意见建议，为戏剧观众献上更具启发性的评论参考。

“观剧评审团”，在这里，我们好坏直说。

——奚牧凉观剧评审团发起人

观剧评审团

Vol.49

《战争之王》

演出时间：2018.11.29-12.01

演出地点：台北国家戏剧院剧场

演出简介：《战争之王Kings of War》是比利时导演Ivo van Hove在阿姆斯特丹剧团发表于2014年的作品，融合了莎士比亚的《亨利五世》《亨利六世》《理查三世》三部作品，以“领导力”贯穿，表现领袖在百姓生死抉择时的统治风格：以同理心与正义感来统治国家，抑或是受到放纵的权力欲望所诱导。全剧时长270分钟。在此前，Ivo的作品曾2次造访中国台湾，中国大陆方面，则先后有《人声》（乌镇戏剧节，2014）、《消失人的日记》（北京国际音乐节，2018）上演。

文中剧照：阿姆斯特丹剧团

参 | 与 | 名 | 单

五星：王世伟 | 哎㖮 | 任星默 | 虾米 | 奚牧凉 | 安妮

四星半：李东 | 刘守正 | 刘天涯 | 倪敏

四星：庄一 | 王好

王世伟 | 台湾剧场导演，戏剧顾问（Dramaturg）

“

“《战争之王》凸显出执政者的孤独与矛盾，让观众深刻体会他们被权力吞噬、进退维谷的处境。”

《战争之王》借由英国皇室的王权更迭，探究何谓当今的领袖风范。伊沃·凡·霍夫（Ivo van Hove）透过流畅的场面调度，将庞杂的中世纪历史化为扣人心弦的动人故事，凸显出莎士比亚笔下的人性冲突：《亨利五世》刻划出君王政治意识的觉醒与成长，《亨利六世》探究当权者在压力下的徬徨和无助，《理查三世》挖掘出独裁者的虚荣与脆弱。

舞台设计简·维斯维尔德（Jan Versweyveld）以邱吉尔坐镇指挥的战情室（war room）为出发，构思出一个多重指涉的舞台空间：长期抗战的指挥基地、暗潮汹湧的宫廷内部、兄弟阋墙的崩裂家庭。透过影像，角色们直接向观众陈述自己的阴谋诡计。所有发生在台面下的颠复行动都被投射在银幕之上，公诸于观众眼前，就像是影集《纸牌屋》中主角跳出剧情，倾吐心事的桥段。

此外，全体演员的精彩演绎也让观众融入角色的复杂内在：王者面对战事僵局的天人交战；软弱君主如何因自负沦为政治斗争的受害者；独裁者挣扎于自恋与自卑的矛盾。除了进行领导有方、昏君无能、暴政残虐的辩证之外，《战争之王》凸显出执政者的孤独与矛盾，让观众深刻体会他们被权力吞噬、进退维谷的处境。在这场借古喻今的演出之中，观众也许感受到历史必然的无奈，但更重要的是，他们也见证了王者扭转命运的意志与决心。（11月29日19：00场）

哎㖮 |台湾大学政治学硕士，自由撰稿人

“

“Ivo Van Hove在270分钟的《战争之王》里意图展现的，是所谓‘大人物’也不过如普通人般，不断与自我人性的羸弱，进行着永恒的战争。”

Ivo van Hove对经典文本的重构，总是精准而有力，在极其考究而复杂的舞台调度下，长达百年的英法战争史毫不流水拖沓地融合于此。

白色回廊包裹着舞台空间，荧幕影像与摄影机的live feed交织，进而切割成多个空间场域，兜转迂回，似真似幻。它既连通正在发生的场景，又让剧中人不为所知的心理暗域在此涌动。犹如内心的迷宫，角色们的恐惧、贪婪、挣扎，逃脱不了，也无力迈向新生。Ivo Van Hove在270分钟的《战争之王》里意图展现的，是所谓“大人物”也不过如普通人般，不断与自我人性的羸弱，进行着永恒的战争。

《战争之王》并不是要再现历史，也不是要再度强调权谋世界的肮脏媚俗，政治不过是一个疯狂的游戏，历史因人而生，人又在两难的抉择之间不断循环往复而造就了历史的重演。

亨利五世的劳碌，亨利六世的软弱，理查三世的狂妄，人物的缺陷与异常被不断放大；而舞台却从运筹帷幄的政治斗争空间，转换成私人的家庭场域，再到最终走向封闭的容身之所。这一切交汇的终点，在于《战争之王》要问观众的是：在逃不出与自我、与生命终有一战之时，你将如何选择？（12月1日14：00场）

任星默 | 剧场工作者

“

“剧场叙事的能量在这里进一步放大，过去与现在共生，历史兜兜转转，也不过是在戏剧结尾的节拍器那既像是钟摆又像是水滴或者鼓点的声音中迎接新的轮回。”

有幸赶上过《罗马悲剧》的封箱演出，如果说《罗马悲剧》作为Ivo van Hove十年前的形式探索，而仍然让更多“戏”发生在舞台之上的话，那么《战争之王》无疑是一部对影像手段更纯熟应用的精准炫技。在《罗马悲剧》中，影像提供了一种新闻性质的视角，也使用分屏、拼接等现场剪辑手段来展示更多视觉化细节，实现剧场三维与二维的互动，而《战争之王》对于影像元素的运用又拓展出了新的高度：

其一种，角色经常直视着摄影机讲出自己的阴谋（像《纸牌屋》下木总统不惮于跟屏幕前的观众直接交流），打破影像学里的拟定假真，将观众直接拉入角色内心，并且极大程度节省笔墨，简化了其他用于角色塑造的事件或人物——这在一部拼接了三部莎剧的大部头作品里显得价值无穷。

另一种，是实时影像与同一布景内提前录制片段的无缝剪接：比如，实时影像中，订婚的凯特琳吻别亨利五世下场，镜头移动追随上凯特琳时，我们看到她怀里已经抱着婴儿；此外还有羊群、战壕、狂欢派对等非常极致的镜头剪接，画面里形式感强烈的群像调度与庄严冷峻的镜头影调让我想起瑞典导演Roy Andersson的电影《寒枝雀静》，两部作品的共通之处是影像的意图远不止放大表演或补充视野，它并不纯粹提供一种剧场表演本身难以实现的“写实”，更成为一种视觉化的哲学与诗学。

同时，借助Ivo作品中标志性的电子屏幕，《战争之王》打破了时间的线性——布景中除了主屏幕外，还有电脑与电视，兀自展示着剧场之外的现实世界：王室庆典、议院开会、军事雷达……无不强化着莎翁政治故事与现实社会的映照，剧场叙事的能量在这里进一步放大，过去与现在共生，历史兜兜转转，也不过是在戏剧结尾的节拍器那既像是钟摆又像是水滴或者鼓点的声音中迎接新的轮回。（11月30日19：00场，12月1日14：00场）

虾米 | 伦敦大学学院化学博士生

“

“除了导演和舞台设计给人带来的惊艳观感，在我看来，这出戏最令人安心的地方在于，我可以从每一个细节，甚至是即兴表演的部分，感受到行云流水的默契和畅快。这是这个团队几十年合作达到的境界，ensemble式剧团好处在这里得以体现。”

说起来令人不信，从伦敦飞台北看战争之王，是我第三次看这出戏。作为一个普通观众，本人文学造诣、艺术修养十分一般，在看戏还凭直觉的时候看了Roman Tragedies，从此成为ITA（阿姆斯特丹剧团）吹。不是无脑吹， Roman Tragedies和Kings of War在我有限的看戏经验以及看过的十余部该导演或剧团作品中，绝对是当之无愧的大师级作品。

朋友问过这两部戏在我心中哪一个更佳，挣扎了几次每次给出的答案都不一样。同是莎剧连排，作品面世时间间隔近十年，成熟度上感觉相差不大，舞台设计都是Jan的手笔，考量细节之多并且每个细节都有存在意义，令人不禁感叹大师的大脑结构都是怎么长的。

主题方面，前者通过科里奥兰纳斯、凯撒大帝、安东尼与埃及艳后关注古罗马发展进程中民主制度的演化，观众即人民，你可以看到任何你想看的也会错过任何没注意的；后者通过亨利五世、亨利六世、理查三世，展现不同性格特征的英格兰国王在统治及面对危机过程中的决断方式和选择，一部分时间只能看到摄像机想展示的内容。Ivo通过对文本台词的保留和大篇幅删节整合，配以现代改编和大量前沿舞台技术的使用，似乎希望观众通过走进剧院，理解现代政治，而不是影响政治。

虾米摄于舞台上

舞台采用战情室+回廊的设计，容纳了许多上得了台面和上不了台面的政治纷争与阴谋诡计，现场实时摄像和预录影像的配合，由于不是在驻场剧院惯用场地，配合得并没有达到最佳效果（第一次看的时候视频切换顺畅看不出羊是假的）；新加入的演员只进行了一场on stage排练，和其他演员在一起会产生对比落差，但并不影响对它的总体评价。

除了导演和舞台设计给人带来的惊艳观感，在我看来，这出戏最令人安心的地方在于，我可以从每一个细节，甚至是即兴表演的部分，感受到行云流水的默契和畅快。这是这个团队几十年合作达到的境界，ensemble式剧团好处在这里得以体现。（11月29日19：00场，11月30日19：00场，12月1日14：00场，及欧洲巡回多场次）

奚牧凉 | 剧评人

“

“凡·霍夫不仅找到了他自己独树一帜的戏剧语汇，可能更找到了平衡与升华当今世界剧场各种思潮与风格的恰切交点。”

凡·霍夫令我惊叹的是，他是一位可以在英美主流戏剧市场和欧陆先锋戏剧语境中尽皆获得美誉的导演。相比英美主流戏剧，他的作品更能将光照投射至永恒的人性与命运；而相比欧陆先锋戏剧，他的作品又更能令老少妇孺观后齐呼过瘾。凡·霍夫不仅找到了他自己独树一帜的戏剧语汇，可能更找到了平衡与升华当今世界剧场各种思潮与风格的恰切交点。

而上述优点，又由《战争之王》表现得淋漓尽致。

凡·霍夫的简约美学不仅体现在对干练的舞台灯光、素净的舞台制景等的钟爱，更重要的是，他善于将早已意蕴丛丛的文本量体裁衣为最动人心魄的款式，再配以天才演员们最恰如其分的表演，最终引得观众惊呼，原著“就该是这般模样！”。《战争之王》其实“名不符实”，原著曾着重描写的不少战争场次被凡·霍夫以字幕等形式推为远景，而残酷的流血杀戮也基本于舞台后区的回廊内上演、以即时影像向观众呈现，舞台前区则专门上演一出出明枪暗箭的思想角力“室内剧”，换言之，凡·霍夫其实将原著萃取为了《“权谋战争”之王》，戏剧张力被人与人之间永不停息的攻心战一波波拉紧。

走出剧场时，我其实预感到的是面对《战争之王》这等佳作，评论将会显得何其赘余，因为它的长处并不需求高深莫测的解读，然而又令人望洋兴叹毫无脾气，比如四个多小时舞台调度与即时影像浑圆一体的配合，比如理查三世死前在一片红光下颓然而壮烈地作策马扬鞭状的绝佳审美。我想对于凡·霍夫的剧场，我们真的就尽情享用即可，如同生日宴会上精美而可口的蛋糕，它们都是人生赐予的幸福。（11月30日19：00场）

安妮 | 戏剧制作人，剧评人

“

“在我看来，Ivo作品所呈现出来的‘简洁’来自他对‘人’的关注。”

Ivo van Hove成长于上世纪70-80年代的一个黄金期，彼时，以罗伯特·威尔逊、伍斯特剧团等为代表的美国戏剧艺术家聚集在布鲁塞尔，当代剧场呈现出井喷式发展态势，弗莱芒地区、荷兰、比利时等地的戏剧氛围也空前高涨。因此，当我们今天感叹幸运如Julien Gosselin等新秀成长于Ivo滋养之下时，也会顺便钦羡西方剧场界良性的起承更迭。

在我看来，Ivo作品所呈现出来的“简洁”来自他对“人”的关注。无论是小剧场版的《桥头风景》、空舞台下的《海达·高布乐》《迷情记》，还是《被诅咒的人》《战争之王》，一贯选择经典文本的Ivo总是将“人”从故事中抽取出来，如即时影像上的特写镜头，以巨大的引力将观众“吸”入角色的内心世界。因此，当我们看到脸上印有一块醒目斑记的理查三世滑稽地踱过舞台，我们会忘记他是一位即将加冕的君王，背后的个性特质被观众主动剥下——而达成这一步行动，依赖的是纯熟的舞台技术、调度设计、文本剪裁。

因为对“人”的关注，自然就消解掉了传统舞台艺术着力打造的“戏剧性场面”。这一点在近十年前的《罗马悲剧》中即已明显，观众不再因为角色的结局为他盖棺定论，而由于结局过于潦草，我们才能将注意力转移到“为什么”上。即便是《老人旧事》这种整个舞台都是葬礼的制作，Ivo依然将“死”处理得那样轻，交给观众的，是开放而多元的观念。

在我看来，《战争之王》没什么可挑剔的，无非是你看到了这些而我看到了那些。他如此沉稳，又如此先锋，无论以何种目光注视他都会觉得爱不释手。在上一期写罗伯特·威尔逊的评审团中我说“能让90%的观众进剧场，并提供10%的可能性，才是大师。”同样的话，对Ivo也适用。（11月30日19：00场）

李东 | 戏剧制作人

“

“《战争之王》是没有任何陈腐气的主流戏剧，看了这个戏我都有想做‘康雍乾’前清历史大戏的冲动了。”

半年前就订的戏，台北两厅院2018年国际剧场艺术节，伊沃·凡·霍夫的莎士比亚历史剧集合——《战争之王》。

之前一直错过了在现场看Ivo导演的戏，只是在高清戏剧放映中惊鸿一瞥。这个戏自推出即获得好评，也是这次艺术节的“大餐”，号召力从在桃园机场看到香港艺术节总监Tissa、原香港话剧团毛俊辉老师组团来看戏可见一斑，真有过节的意思。

上大学的时候通读过莎士比亚的作品，自己也做过两部根据莎剧《李尔王》和《罗密欧与朱丽叶》改编的话剧，一直对莎士比亚的历史剧系列“望而生畏”，“亨利四世”、“五世”、“六世”、“理查二世”、“三世”总是搞不清，读文本不是很好看。直到因为工作关系在英国接连看了皇莎和NT的历史剧系列，才开始着迷。莎士比亚让英国的历史流传。

这部《战争之王》选取了莎剧历史系列中《亨利五世》《亨利六世》和《理查三世》三部冠以主题，四个半小时从长度来说又是一次马拉松的观剧体验，可对于这三部历史剧的容量简直是精华浓缩本了。无数的改编作品就像是从数不清的入口进入莎士比亚的世界，这部《战争之王》从领导者与权力、欲望、国家、他人、历史的关系入手，选取了三个样本，探讨了一个领导者如何成为领导者，他的行为是由什么导致和约束的，后人的评价有多少是接近隐秘的真相……这部剧始终没有抛离莎剧原著，是用一个新的主题结构了素材，莎剧的气质不变，口味是新的。大历史背景和纤微的人物内心在明快的节奏交替中融为一体，像一部历史推理剧层层剥笋。

莎剧就是英剧始祖，从笔法、结构、气质、节奏，这部《战争之王》在节目单上的宣传语就赫然写着“舞台版的《纸牌屋》”。这种级别的舞台制作在工艺上是很难挑出毛病的，材料和质地的把握可以完美体现设计者的表达。这部剧的空间放在了类似防空洞的“二战”丘吉尔的作战指挥室（丘吉尔的作战指挥室在伦敦开放，民众可以参观），这个空间的象征性用战争主题把历史做了串联，放在当代毫不违和。

我们在处理戏剧舞台空间时会经常争论现实和写意，好像谁天然就高级。在英国舞台剧的很多设计中经常会有一个非常写实，有着建筑结构的空间，但通过人物的调度、陈设的改变来变化空间，流畅自然。这部剧就是舞台剧中的巨制——厚重题材、历史感、明星和戏骨的组合、水银泻地的节奏（这个节奏和英超的攻防节奏很像）、结实的制作、大导演。

《战争之王》是没有任何陈腐气的主流戏剧。看了这个戏我都有想做“康雍乾”前清历史大戏的冲动了。（12月1日14：00场）

刘守正 | 香港话剧团演员

“

“另外这次台湾的巡演，某部份演员也是之前未参演过的，他们只通过录像去记熟自己的台位，只得一次全剧走位排练，和一次在台上的技术彩排便要正式演出，我心想：‘怎做到的？如果换转是我，压力未免太大了！’”

导演伊沃．凡．霍夫重新剪裁了莎剧经典中的《亨利五世》《亨利六世》和《理查三世》，以史诗式的规模，配合现代布景的战情室环境，加上实时拍摄的多媒体设计，将戏剧和电影融为一体，创造出一个令人惊叹的精彩作品。观众透过这“帝皇三部曲”演出，走进领导者的内心世界，细味当权者人性的阴暗面，即使在几世纪后的今天，也可找到惊人的相关性。

文本的剪裁、演员的演出、台位的调度、灯光及布景设计和镜头的运用，也尽显各部门创作人的心思和心机，必定是花了不少时间而得来的成果。尤其喜欢理查三世的角色设计，利用一套不称身的西装，加上脸上紫色胎记去突出角色身体上的残缺，是个相当聪明有效的决定。

观剧当日中午参加了主办方的舞台导览活动，得知剧中所有演员在排练的第一天，必须已背熟所有台词以配合彩排。另外这次台湾的巡演，某部份演员也是之前未参演过的，他们只通过录像去记熟自己的台位，只得一次全剧走位排练，和一次在台上的技术彩排便要正式演出，我心想：“怎做到的？如果换转是我，压力未免太大了！”

看完演出后已回港几天，剧中很多难以忘怀的画面不时仍在脑中浮起，能看到这样一个精彩作品，实在满足。（11月30日19：00场）

刘天涯 | 台湾盗火剧团制作人、驻团编剧

“

“凡·霍夫用纯熟的剧场语汇，搭配厚重的戏剧文本，带领这批默契十足的演员和设计们，共同在舞台上，缔造了一出成功的历史三部曲。”

荷兰阿姆斯特丹剧团的《战争之王》，演出长达四个半小时，浓缩了莎翁的三部历史剧之精华，用极其丰富的剧场语汇，将英法战争和玫瑰战争的历史娓娓道来。通过三位性格、命运迥异的国王生平的描写，展现权力结构是如何让一个人变得高贵，又如何让他变得堕落。

以往的观戏体验中，鲜少有机会看到《亨利五世》《亨利六世》《理查三世》三部莎剧同时搬演。《战争之王》的演出，让观众能够更清晰地理解莎剧的历史脉络，以及原剧中的政治阴谋权斗主题。导演伊沃·凡·霍夫是个擅于在剧场中讲故事的导演，《战争之王》可谓是他继《奥赛罗》《源泉》之后的集大成之作品，有种如同在剧场中追剧的感觉，让人目不转睛。

舞台以三位国王的军事总部作为主要故事的发生地，即时投影的影像中，展现的则是舞台后方的白色迷宫回廊，回廊中发生的是战争、死亡、谋杀、阴谋，同时也展现了历代国王最私密的内心风景。例如当亨利六世发现自己的王权要被迫让出时，发出：“比起一个国王，我更想当一个牧羊人。”的感叹，影像中的他笼罩在烟雾中，在羊群里踽踽独行的孤独画面，令人难以忘却。而理查三世的独白，则使用镜中影像，凸显出这位野心勃勃不择手段的国王，内心的脆弱与敏感。

凡·霍夫用纯熟的剧场语汇，搭配厚重的戏剧文本，带领这批默契十足的演员和设计们，共同在舞台上，缔造了一出成功的历史三部曲。（10月30日19：00场）

倪敏 | 剧评人

“

“伊沃·凡·霍夫消减了莎士比亚的那些宏大场面。”

伊沃·凡·霍夫的“盒子”太奇妙了！之前在北京看的“半场”《消失人的日记》（之所以说“半场”，是因为字幕全线崩溃），最感兴趣的便是他对舞台空间的处理。《战争之王》亦是如此，舞台前区是一个会议室，加冕、结婚；舞台背后是一条白色甬道，战争、谋杀；还有一个开合的演奏区域。舞台前区两侧和中间各有一个入口与白色甬道相连，大部分时候发生在白色甬道里的事情，观众只能通过舞台上方的屏幕观看，当然这个屏幕有时候也会给一些舞台上的特写。凡·霍夫的表演设计和观演方式，都变得很多重。

至于三部莎士比亚历史剧《亨利五世》《亨利六世》和《理查三世》连缀成一部《战争之王》后，变成了一部什么样的戏？伊沃·凡·霍夫消减了莎士比亚的那些宏大场面，亨利五世没有与法兰西皇太子刀剑相向（格里高利·多兰《亨利五世》），理查三世最终也没有被倒吊在舞台上（萨姆·门德斯《理查三世》）。所有丑陋的真相比如谋杀，都发生在观众原本看不见的白色甬道里，再通过镜头和屏幕呈现出来，真正发生在舞台前区的只是一些看似平和的争执和商讨。这感觉与现代政治的面貌并无二致，而凡·霍夫也让演员们全着现代装，其现实意义不言而喻。

半颗星扣在节奏感，我偶有走神，而我旁边的观众起码睡了小半场。（12月1日14：00场）

庄一 | 戏剧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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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之王》外观时髦，赏心悦目，表演和技术无可挑剔，看起来真的很爽，但是，可能，还是缺了那种震荡情感或智性的力量。”

听说《战争之王》当年登陆英国，把英国戏剧界惊得人仰马翻，原来莎剧也能这么排？有点......太酷了吧？新一代英国导演如Robert Icke纷纷中毒取经，后来甚至还引发一场关于英国戏剧“欧陆化”的舌战，没记错的话，这戏好像就是祸源。我本就是幸灾乐祸之人，对这个戏一直心痒难搔，知道要到台北演，就飞去看。

Ivo van Hove的戏之前也看过几部，都比较佩服。佩服的点都差不多：舞美的虚实空间、用光的干净节制、转场和调度的不动声色、表演的微妙节奏感。就算已经有了这种期待，《战争之王》在这些方面完成得依然让人惊喜。

舞美和影像的结合非常巧妙，舞台空间类似二战战情室，左右和后方都通向观众视野不可及的弯曲长廊，象征权力的暗面，时而化为太平间，时而化为密谋之所，时而化为羊圈，时而化为伦敦塔，变幻万端，通过即时和预录影像呈现在大屏幕上。在舞台表演、即时影像、预录的伪即时影像间衔接得流畅至极，几乎看不出破绽，就这么带着观众一路飙情节，如观看美剧般酣畅淋漓。《亨利五世》接《亨利六世》时的转场处理尤其妙。亨利五世刚求爱成功，他的皇后凯瑟琳就转头走进长廊，即时摄影拍到她走过一个拐角，镜头略移，已接上一段伪即时影像：皇后已抱着婴儿时的亨利六世（引起观众一阵会意大笑），走了几步，就到了英年早逝的亨利五世遗体前（观众迅即沉默）。而仍在舞台上的亨利五世静静站着，抬头看屏幕上的命运降临，身旁一切已开始改朝换代。

另外，演员的表演也称得上高明，看似浑不用力，其实皆是用力处，连呼吸都如乐器般精准。

令我印象最深的是两个时刻。一个是扮演亨利五世的演员和凯瑟琳尬聊着，一转身见法国君主来了又露出政治家的强硬面目，节奏转换得如流水般自然；另一个是摄政王格罗斯特忽然得知自己将被逐出宫廷时的惊讶表情，那种人性的迷茫太有感染力，我看了都心碎。

音乐方面，长号乐队、假声男高音和电子乐也用得恰到好处，有取自圣歌、安魂曲的庄严，也有当代电影配乐的冷冽，此处就不再赘述了。

但说实话，我对《战争之王》还是有些失望。

整个剧越在技术和呈现上无可挑剔，就越显出某种空洞来。据说Ivo把这三出历史剧连在一起，是为了表现不同领袖的统治风格，和探索与当代世界领袖的某些相似之处。可是看完戏，我并没有觉察到《亨利五世》《亨利六世》和《理查三世》除了历史时间线上的联系，还有什么合为一个演出的绝对必要，也没有发现和当代政治有什么强烈联系。这三个历史剧的呈现完全没有脱离莎剧的脉络，探讨的只是政治家族恩怨史，和统治风格关系不大，对于领袖在战情室中近乎随机的某些决定给民众的冲击、民众对这些决定的反应都并未做出足够深入的探讨。或者说，这三个历史剧之间若有某些联系，以及和当代政治若有某些关联，基本上也是因为莎士比亚，而不是因为Ivo van Hove。既然如此，为何非要把这三个历史剧连在一起演出？是不是除了拼贴莎士比亚的叙事快感外，还应该有更深层的构作逻辑呢？

《战争之王》外观时髦，赏心悦目，表演和技术无可挑剔，看起来真的很爽，但是，可能，还是缺了那种震荡情感或智性的力量。（12月1日14：00场）

王好 | 孟京辉戏剧工作室宣传总监

“

“剧本删繁就简，虽取名《战争之王》，然而外部战争仅为背景，更突出三种不同的‘王’作为‘人’的多面性格及复杂的心理走向。”

KINGS OF WAR，伴随三个巨大单词从屏幕上砸出，该剧就牢牢把观众抓住。四个半小时的时长，莎士比亚三部历史剧本（《亨利五世》《亨利六世》上中下、《理查三世》）中生发，映照当代语境，基本涵盖了从亨四、亨五、亨六、爱四、理三、亨七六位英国君王的故事。

剧目一开始，大屏幕从当代英国皇室照片开始叠放，回溯历史，迅速将观众从当下熟悉的政治背景带回到金雀花王朝的时代。剧本删繁就简，虽取名《战争之王》，然而外部战争仅为背景，更突出三种不同的“王”作为 “人”的多面性格及复杂的心理走向。

舞台前台为君王的办公室或起居室，而后台凹字型甬道则尽显国事内幕。宫廷里错综复杂的派系斗争，尔虞我诈，争权结党，兄弟反目，同室操戈，均在后台演绎，观众则通过大屏幕窥见政治迷宫。Live的使用量巨大，镜头切换流畅，虚实难辨，扩展了人性的探讨和生存境况的关照。亨五电话会议、战前演讲，理三照镜子等处理，让拍摄工作人员直接走上前台变得更情节合理化。

三位君王极度恰当的表演值得献上膝盖：

从亨五接过王冠时的玩世不恭到加冕后的秒变正经，从卸下军人的装扮到向法国凯瑟琳公主求爱时激动的翘脚，人物弧光令人惊叹。亨六天真羸弱，无辜的大眼睛，紧张到吃手，都被Live精准地放大了。理三镜子中的嘴脸，打电话给特朗普、普京时的狂妄，都为该剧大大加分。

宣传照

几处高光时刻：

1、亨六临死前在迷宫甬道的羊群中，说出牧羊人的独白。

【贴一下这段莎剧台词：“若是知道一个人的寿命有多长，就该把一生的岁月好好安排一下；多少时间用于畜牧，多少时间用于休息，多少时间用于沉思，多少时间用于嬉乐。还可以计算一下，母羊怀胎有多少日子，再过多少星期生下小羊，再过几年可以剪下羊毛。这样，一分、一时、一日、一月、一年地安安静静度过去，一直活到白发苍苍，然后悄悄地钻进坟墓。呀，这样的生活是多么令人神往呵！多么甜蜜！多么美妙！牧羊人坐在山楂树下，心旷神怡地看守着驯良的羊群，不比坐在绣花伞盖之下终日害怕人民起来造反的国王，更舒服得多吗？”】

2、理三加冕前，在舞台上更衣，摄像机360度拍摄，观众选民视角。

3、理三的两次瘸腿奔跑，第一次是带着王冠披着地毯得意的奔跑，第二次是像马一样扭曲的奔跑。

4、加冕仪式，君权神授，颇具仪式感和神圣感。

还有一些细节值得玩味：亨5电视里播放的现代战争画面，亨六的睡衣，爱四会客厅上等待被分割的蛋糕、理三内心的节拍器、唱诵人和死亡（想起ivo《被诅咒的人》）。

剧目最后，里士满推翻理三，成为新的君王亨七，玫瑰战争到此结束，都铎王朝开始了。新君亨七和亨五为同一演员扮演，这时戏码回到了剧的一开始，历史正在重蹈覆辙，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最后，Ivo和Jan真的是各自成就。（11月30日19：00场）

后记：

我在台北的剧场里看到全世界的观众如期而至，来赴《战争之王》的初冬之约，面对Ivo的时候我常在想，他还能做出什么样的作品呢？

——安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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