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关乎欲望,貌似和爱情,还有点藕断丝连,其实不然。
主角是米奇,一只翠绿色的鹦鹉。母鹦鹉叫米妮,和米奇有着相同色彩的羽毛,不同的是,米奇的翅膀下端,隐藏着宝蓝色飞羽,米妮是通体翠绿,间无杂色。太平洋鹦鹉属于为数不多,仅凭外观,可以分辨公母的鹦鹉,翅膀下的蓝色飞羽,是鉴别雄性太平洋鹦鹉的标志。在小型鹦鹉的群类中,太平洋是为数甚寡的沉默者。多数小型鹦鹉咋咋呼呼的,犹如久别重逢的中妇,养过娇凤的人,应该知道,两只娇凤碰上,不间断的闲聊,可以延续整个白天,相当于一千只鸭子的聒噪。米奇来自南美,安地斯山脉与太平洋中间的狭长地带,这片处在山海之间的海岸,因为古怪的外形,一直令我入迷。从厄瓜多尔西部至秘鲁西北部,是这种小型鹦鹉的原产地,在所有鹦鹉种类里,他们以体格娇小而出名,因为袖珍体型,得了个雅称,叫做口袋鹦鹉,据传有些玩家,会将太平洋鹦鹉,养在外衣口袋中,我照样试过,米奇和他的同伴米妮,无法接受逼仄的环境,随即暴躁不安。我养了几年太平洋鹦鹉,这是仅有一次,遭到他们的攻击,平心而论,太平洋在小型鹦鹉里,算是还算是温顺。
所有攀禽的脚趾,都是三前一后,和迪士尼的米老鼠差不多。米奇和米妮,便因此得名,名字对鹦鹉无关紧要,所有鹦鹉都不需要懂得,名字和自己的联系,除非是天长日久后,因为食物形成的条件反射。他们是嘈杂浅薄的学舌者,鹦鹉能学人说话,还能模仿土的掉渣的民歌,这一切皆因孤独,有同类相伴的鹦鹉,学不会说话,甚至不屑和人交流。鹦鹉的学舌,和人类一样,出于自恋情节。房龙写了本书叫做人类的故事,第一章里写道,就像动物园里许多动物怪叫一样,早期的人类也喜欢叫个不停,换句话说,人类老是重复谁也听不懂的胡言乱语,因为喜欢自己发出的声音。鹦鹉除了喜欢学舌,还喜欢接吻,只要不是苦大仇深,鹦鹉间的接吻,不分亲疏,与性别也没有关系,纯粹是社交行为,类似马匹间的刎颈,或者人类的握手拥抱。
米妮很少与米奇接吻,他们算异性同伴,准确的关系是笼友。鹦鹉是性欲旺盛的鸟类,我在某篇科普文中看到,人类是大自然中,唯一将性交作为娱乐的生物,别的动物性交,纯粹是为了传宗接代。对这个观点,本人存有疑虑,我邮购过一对蘑菇头鹦鹉,从武汉运到上海,折腾了三四天。中国式的快递,讲究抛拉甩拽四门功课,活物运输,不免颠簸受罪,别的不说,装鸟用的临时铁笼,本来是长方体,我收到时候,撞瘪了好几处,成了不规则的圆锥体。两只可怜的鹦鹉,在笼子夹缝中,顽强的活了下来。最令人诧异的是,他们进了新笼子后,只过了五分钟,便在陌生环境里开始交配。这也许是个罕见个案,但足以使我推断出结论,鹦鹉的性行为,有时和传宗接代无关,而是在排解焦虑。
男女鹦鹉同处一室,且正当妙龄,没点瓜田李下,堪称是人间喜剧。所有喜剧,和悲剧的区别,只是换了角度来解读。郁郁不欢的米奇,时常站在食罐前发呆,就像许多人类女性的习惯,用暴饮暴食,来纪念自己的失恋。米妮把握着分寸,保持和米奇的君子之交,偶然靠近米奇,为他梳理羽毛,这种行为让我产生误解,以为他们关系融洽,有着不错的情分。当米奇妄图僭越时,当即会被米妮教训,让他蒙受精神和肉身的双重痛苦。米奇个子玲珑,只有米妮的三分之二,即使打架,也不是米妮对手,至少我是如此认为。除了身材矮小,米奇长得足够猥琐,秃了半边脑袋,上海人以前,常将这种小孩叫做瘌痢头。米妮为何嫌弃公鹦鹉米奇,除了是个颜值控之外,米奇卑微的出身,可能是另一个因素,米奇是个添头,购买母鸟时,鸟贩的赠品。经济学家弗兰克.奈特有个听上去让人无奈的结论。他的原话是,对一个人的未来最具决定意义的是一个人的出身,其次是运气,个人努力相比之下则是最不重要的。
伟大的喜剧家莫里哀说道,对于聪明人来说,劝告是多余的;对于愚昧人来说,劝告是不够的。米奇长期惦记米妮,精虫冲脑,欲火焚身,劝告对他基本失效,米奇越来越过激,米妮则对他愈加疏远,两只鹦鹉时常处在笼子两端,参商相隔,老死不相往来。落寞的米奇因此,只能眺望远方。在他们的对面,是蘑菇头鹦鹉的大笼舍,才经过三年,那个大家庭繁殖到第三代,人丁兴旺,鼎盛时期,有十五只之多,分别是两对鹦鹉家庭的后裔。我无法理解,这些蘑菇头鹦鹉,在完全自由恋爱的情况下,很少出现异姓通婚,他们喜欢的对象,是同宗兄弟或者姐妹,而同性恋对象,则来自别的家族,这也许关乎审美,反之则为叛逆性。蘑菇头鹦鹉是话唠,或者说是社交狂,他们整天聊天,声调极快,为了压过同伴,每只鹦鹉尽可能的提高音量。这是个极其市井的群体,可以想象他们的聊天内容,充斥着家长里短。蘑菇头们的聊天可能是这样的,
“今天加的食太糟了,只有谷子,连颗加纳利子都没有。”
“买饲料那家伙,肯定吃了回扣。”
“怎么还有麻子,我不能碰油腻,我要保持身材。”
“胖点怎么了,胖子有福分。你家二小子,和老三家的老四在恋爱呢。”
“年轻人的事,顺其自然好啦。不对啊,老三家的老四,也是个小子吧。”
“他们家门风不行,老三媳妇新孵的几个雏,总算长出毛了,你猜怎么着,颜色和老三不一样,倒随了她公公,也是紫罗兰的,你说稀奇不稀奇。”
“我早就说了,不干不净,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这个笼子里,只有门口那对水缸是干净的。”
“哪个YP,往水缸里拉屎,灌我满嘴的米田共。”
来自澳大利亚的蘑菇头,操着乡土味道十足的毛利方言,让出自拉丁语系的米奇,听得不知所云,他最大的感慨,无非如朱自清那样说,“但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米奇偶然会发出叫声,他的鸣叫声,有点像是鹩哥,清扬而透彻,蘑菇头们不会觉得悦耳,人类的巴别塔之殇,同样在鹦鹉世界中盛行,性压抑阴影下的米奇,有点神经质了,徒劳的咬着任何东西,水槽,食盒,跳棒,还有铁丝做的笼子,他对任何都在发泄不满,如同一个激进的巴枯宁信徒。
只有米妮的身体,是他无法触及的,两只鹦鹉的的命运,因为我的介入,发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观察到米妮在拉水粪,在太平洋鹦鹉的世界中,代表母鸟进入了发情期。为了保证米奇,同步进入发情期,我给他们的食物里,添加了蛋黄,这是所有鸟类,通用的发情春药,同时挂上了巢箱,让母鸟安心筑窝。万事俱备,而且米妮的态度,也在逐渐转变,开始接纳米奇对自己亲近,我从来没有担心过,这对太平洋会出问题,可能是米妮平时,表现得足够强势,让我过于乐观,而忽略了太平洋鹦鹉,在发情期的劣迹,雄性鹦鹉会变成危险分子。
几天之后,就在周末假期的两天中,悲剧发现了。米妮死了,现场很惨烈,到处飘扬着绿色绒毛,谋杀是极其暴力的,因为米妮的整个下颚,被囫囵扯了下来,现场的血早已干涸,米奇缩在角落里,他重新变得冷静,可怜巴巴的祈求同情。我很少对动物,感觉到厌恶,不过在那个时候,米奇是我憎恶的对象,这种同类相残的情景,可能犯憷到我的底线。我收拾完了笼舍,把米奇丢到旧笼子里,喂着最差的食物,好多天才换次饮用水,我将此作为惩罚,米奇成为了杀人犯,弑妻者,因而受到冷遇,这是米奇的监狱时代。当然只是我的自以为是,作为人类的宠物,从出生伊始,他们的命运便是受到囚禁。监狱时代,让米奇更加羸弱,他的毛发掉了一大半,不光是头部,脱发延伸到颈部,还有前胸部分,我怀疑它快要死了,于是渐渐原谅了它的罪衍。后来,他勉强从这次病患中,恢复了过来,除了头部的羽毛,别的地方全部换了新羽,这让我想到了涅槃中的无愿,毫无渴爱之欲。
大约过了半年,我把米奇从旧笼子里取出,放进蘑菇头们的大笼子里,在这个时候,估计我已经原谅了一切。不过我的原谅,对于米奇毫无作用,蘑菇头的热情不是疗伤药,米奇就像个哀伤的文艺青年,落进了菜场大妈的朋友圈内,每天看着么么哒在飞翔,遮住了诗歌和远方。他总是在角落,有时候好奇的蘑菇头们,会主动来逗引他,甚至想和他接吻,我看到过一两次,米奇非常惊恐,在笼子里乱飞乱撞,我想他再也无法成为只正常的鹦鹉了。
在蘑菇头的社区里,米奇又活了半年,那年的冬季,他死了,死于郁郁寡欢,按照时下的说法,引用索尔贝娄的原文,他死于心碎。米奇的尸体,被蘑菇头们分食了,这更赋予了象征意义。同样是周末,等我发现时候,笼子的底部只存有骸骨,和两行并列的绿色羽毛,两根最长的宝蓝色飞羽,在笼子底部极其显眼,一边各有一根,如同在昭示命运。地上没有血迹,他的死亡没有经过暴力,这是米奇和米妮的不同,米奇平静的死亡,然后躯体归于自然。对于鹦鹉而言,只有四年的生命,算是夭折,对于米奇而言,死亡是幸运。他的一生,如同古代希腊式的悲剧,在死亡之前,已经丧失了一切乐趣,就如同科特·柯本,离开了对他充满恶意的世界。我联想到科特·柯本,是因为他所在的乐队,名字叫作Nirvana,翻译成国语便是涅槃,这也是我给鹦鹉米奇,在死亡之后,重新起的名字,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愿意叫他涅槃。
你总是杀死你爱的东西,其实,这句话反过来说也行,确实,你也总是被你爱的东西杀死。在三十六年前,有个身材矮胖的美国青年,对着偶像开了五枪,他没有逃走,而是开始翻阅随身携带的小说,那是赛林格写的麦田守望者,看门人冲着他大吼,“你知道你刚才干了什么。”
枪手异常平静的回答,
我杀了约翰.列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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