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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w字番外，流水账
* 主811cb向，810/611/59 cp向
番外 - 命运轮盘
10月上旬，图兰一直在下雨。
一辆Uber停在了殡仪馆门口，刘彰急匆匆地推开车门，airpods里正在进行一场例会，基金大厦的投资经理习惯了一心多用，同时还在回复助理的工作短信，确认下周飞纽约的机票时间。一不留神右脚踩进了一个小水坑里，泥点子崩得西装裤脚全是，不过好在时间正好，毕竟他来参加的是林墨叔叔的葬礼，迟到太不礼貌。
四十几岁的离异男人，翻过了鸽子笼的顶楼栏杆，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跳了下去。
刘彰卡着点来的，他站在最后一排，前面站着的是张嘉元。张嘉元也是一身黑西装，扎着一条黑色领带，再瞧一眼元哥的裤脚，干干净净的。刘彰摇了摇头，将耳机放回口袋，拍了拍张嘉元的后背，低声问道，“林墨呢？”
“第一排那站着呢。”张嘉元回道。
刘彰和张嘉元都见过这位长者一面，也算是一面之缘，眼下人突然没了，虽然不像亲人那般痛彻心扉，总归也感到命运无常。
看来死神每天都在抽盲盒，无论是亿万富豪还是市井小贩，谁都可能是下一个。
“听说是躁郁症吗？”张嘉元凑到刘彰耳边问道。
刘彰点头，白天的时候他和林墨打过几分钟的电话，“不过他叔叔常年独居，和林墨的父亲来往也不多，没发现精神状态不好。据说今年投资失败，这一年都在被追债。”
张嘉元习惯性咬手，大拇指这根倒刺也是顽固。他没和刘彰细说，毕竟金融狗的工作日向来分秒必争，来得晚没看到刚才那一幕。林墨叔叔的女儿，一个在读小学的女孩子，一直和妈妈住，一个月才见到爸爸一次。闻言自己爸爸跳楼，也并非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但如此重创之下，害怕得情绪崩溃，拽着林墨的黑西装，哭着吼他，“哥哥！你是大骗子，你不是心理咨询师吗？你怎么不知道我爸爸病了？你都不告诉我和妈妈！”
小女孩的哭声刺耳，张嘉元踏进这块草坪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
林墨这人实在太瘦，被小女孩拽着胳膊，整个人在不太合身的西装里晃荡。向来刀枪不入的人在小堂妹天真的斥责里，没法强装轻松，但也确实哭不出来。林医生毕竟是个成年人了，也看过太多心里有疾病的人，没标榜自己的无辜，他心里也是自责的。小堂妹说得没错，他确实一无所知，毕竟这几年和自己叔叔连来往都很少。
时间都用来关心自己的付费病人，亲人哪里排得上号。
林墨的父母自然不会怪罪自己优秀的孩子，只有不谙世事的小孩会不顾场合，急需寻找一个悲伤发泄的出口。自己的堂哥有趣又耐心，是有名的医大高材生，所以小女孩哭着追问，“哥哥，你在我心里一直是超级英雄的！妈妈一直让我以你为榜样！可是哥哥现在在我心里是大骗子了！”
要不是小女孩哭得太真切，张嘉元还以为这是什么雷人的电视剧。什么狗屁的超级英雄，林墨那身板哪里像了。曾经半山壹号12D的林医生，就是个脑子好使赚钱不眨眼的自由个体户。迫于职业原因，经常客串活靶子供人扫射罢了，别好好读个书赚点钱就动不动上升到家国情怀。
张嘉元手边正好有一盒高级巧克力，上午参加活动的伴手礼，他蹲下来递给小女孩，说你哥哥虽然没有美队的盾牌，不过有味道不赖的糖果。
朋友之间，不总是见证彼此的高光时刻，更多的是目睹对方的狼狈，然后伸出一把手，轻飘飘地说一句，小孩不懂事，你别放在心上。
不过要是赶早的不是张嘉元，而是刘彰的话，保不准熬了大夜的投资经理会和一个十岁小女孩认真地辩论起来。
“周柯宇没来吧？”刘彰戳了戳张嘉元。
“没让他来，他又不认识林墨的叔叔，我们俩好歹见过一次。况且，他不还在医院呆着吗？”张嘉元说到这里，莫名气压有点低，低下了头，没再说话。
葬礼结束的时候，刘彰走到林墨家人面前简单慰问了几句，倒也不生分，毕竟林墨家那片鸽子笼，刘彰也算是个熟面孔了。林墨这几日要陪家人，还要处理后事，看着刘彰那欲言又止的滑稽样子，照常摆出了一副嫌弃的表情，“散了吧你们，张嘉元，赶快帮我把这人带走。”
“鸭鸭，你是回公司还是回半山壹号？如果回家，那正好一路，我也要去28A看看。”张嘉元示意刘彰该走了。
刘彰难得坐在了张嘉元的副驾驶，离开了葬礼，他的情绪也好了些。这会冷不丁开始嘴贱，“哎哟，这不是周丹的御用座位嘛？”
“后座摆着大件展品，要不你滚去后备箱？”张嘉元斜眼看他。
“走走，赶快回去，再晚些就开始堵车了。”
“我开点车窗，闷得慌。”此时的窗外飘着软绵绵的细雨，张嘉元倒也没有征求刘彰意见的必要，直接打开了车窗。
殡仪馆在市区的西南边，距离海对面的钢琴湾车程挺长，开了好久才看到远方的图兰大桥。刘彰瞅了一眼窗外，黑云顽固地笼罩在图兰大桥的上方，钢琴湾这个地方的气质经常随着天气而变，晴空万里的时候浪漫无比，乌云密布的时候稍显肃杀，尤其是这海面，并不平静。
张嘉元很快就驶下了大桥，猛打了一个左弯，刘彰正坐在副驾驶座上擦眼镜，方才车窗外的细雨打在他的镜片上，谁知张嘉元今天开车这么急，眼镜一下子就掉到了脚下，刘彰只得弯着腰下去捡，嘴里骂骂咧咧道，“靠，张嘉元你慢点开啊！”
话音未落， Urus一个急刹车，停在了红灯前，悲催的金融狗刚要抬起头，结果狠狠地撞到了车前的置物箱，一阵剧痛袭来。
张嘉元这他妈的绝对是见人下菜，刘彰炸了，高声吼道，“操，张嘉元，我坐副驾驶就这个待遇！”
“谁让你突然就低头，回半山壹号的路你不认识啊，我上半山路呢！”
“元哥，我看你是最近玩摩托车上瘾，开车都飘了！难怪周柯宇现在一瘸一拐的啊！”
这句话就像一根刺，无心之言最致命。
其实，张嘉元刚才有点晃神，他在琢磨林墨叔叔的自杀，担忧林墨在亲戚那里的处境。他这辆SUV本来马力就足，本想在红灯前的最后一秒冲刺，结果冷不丁想到前两周那场车祸，又急急地踩了刹车。这车开得这么莽，他自知是自己问题，下意识要道歉，但旁边是AK的惨叫，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脸上倒是没一点对不住的表情。
等红灯的间隙，张嘉元伸手扶稳了这倒霉家伙，“喂，你让开点，我拿油卡，下个路口去加个油，再顺便洗个车，今天跑得有点多。”
刘彰揉着脑门，说实在的，他回图兰两年了，运气太背，还没排上基金大厦的车位，渐渐地他和林医生这两位低碳环保主义者蹭车都蹭出了习惯，“你这车太耗油了吧，知道不知道现在资本市场都在玩低碳的概念啊，过十年满大街都是自动驾驶的新能源车，这种骚包的耗油玩意没市场了。”刘彰就喜欢在张嘉元面前卖弄资本市场那套故事，顺带说教一番，毕竟张嘉元不是林墨，反击的时候角度没那么犀利。
“你知道一辆82年的古董车现在可以卖多少钱？前两天我导师刚在意大利买了一辆。艺术圈有艺术圈的玩法，物以稀为贵，越少见，越有市场。别太狭隘了啊！”
“张嘉元，你最后一句是不是跟林墨学的啊！”刘彰大叫，他从纽约回来的这一两年吧，基金大厦这位投资经理，哦不，现在已经是投资副总裁了，因为工作过劳那炸毛焦虑的脾气在林墨和张嘉元的摧残下，安稳了很多。
“AK，心情不好，别刺我，不然拳头伺候。”张嘉元丢了这么一句话，更是搞得刘彰云里雾里的，他说什么了吗？
刘彰随着张嘉元，赶忙从副驾驶下来，抽了一张纸胡乱擦了擦镜片，元哥已经迈入了洗车店对面的便利店，“喂，雨刚停，瞧着天气之后还要下，你洗什么车啊？没看到洗车店就你一个傻子？”
“我乐意，车身都是泥，这会必须洗了，一刻都等不了。” 张嘉元买了听饮料，站在便利店门口，望着半山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况且了，好天气的话，这店还得排队，要是多耽误你时间，你不催死我。”
行，刘彰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张嘉元了，张嘉元做事看心情。
半小时过去，刘彰倒也没闲着，趁空把手机里的工作邮件扫完了，又给手下甩了两个活。张嘉元在一旁刷手机，成天看一些刘彰欣赏不了的稀奇古怪玩意。张嘉元这辆拉风的Urus差不多洗干净，天空又开始飘雨，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这雨就大了，刘彰一副果然如他所料的表情，又折回便利店，买了把伞，“走，我说的吧，你车白洗了吧。”
“不啊，这不干净多了？”张嘉元起身，穿过刘彰的伞，跑到了对面的洗车行。
“我们先回半山壹号？我赶着回去给老板发材料，你过会是不是还要去医院？我也去看看我们的翻译官。”
“我爸妈这会正在医院里探望他，多半数落我呢。你再一去，我爸更来劲了。”
“那我必须跟你去了啊！”好久没听到张叔叔对儿子的鞭策了，那简直是刘彰童年到成年时代的快乐源泉。
不过张嘉元今天心情不佳，懒得和AK来来回回斗嘴，不过这会开车比方才稳当多了。刘彰坐在车上百无聊赖，于是瞥了一眼驾驶座，又开始引战，“喂，你心情真不好？还因为那个意外啊，都过去两周了，医生不说问题不大嘛，你就当周柯宇那个帅逼倒霉呗，他哪里会怪你？我还想休病假呢。”
“你少破嘴，要不你和柯宇换？”
“哎，四季度了，哥要冲刺年终奖了。不过，周丹的工作自由度那么高，呆在医院也不影响吧。”
“嗯，在病房里闷着，只能做做笔译，游戏都给他玩通关了，这么大的事情，他都没和他家里说。”张嘉元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不过已经度过最难过的时候了。
远处就是半山壹号了，张嘉元减速，随口说道，“还有，我那摩托车准备转给朋友了，我不玩了。”
张嘉元和刘彰来到医院的时候，过了晚饭点，不过翻译官抱怨病号餐太寡淡，想吃点辣的，张嘉元虽然口头不同意，还是转身去附近川菜馆点了几道菜，给病号改善下伙食。
病房门虚掩着，看上去张嘉元父母已经走了。周柯宇正在里面打电话，听上去像是纽约的家人。翻译官说话向来温和，语速不急不缓，敷衍地和家里报平安,“我没事，过段时间就出院，肯定需要一段时间复建，我工作都调整好了。”
“真的是意外，张嘉元没事，他就是擦伤。”
“说了没事，怎么传到你们耳朵，我跟走了鬼门关一样？等养好了，我回纽约一趟让你亲自检查，你弟好着呢。”
“哥，你今天这么闲吗？总有走噩运的时候啊，这种带薪休病假还可以躺平的日子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多宝贵啊。”周柯宇在电话里语气轻松，不过听在张嘉元耳朵里，这套说辞真是无赖。
噩运吗？
张嘉元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命运轮盘。
两三周前，图兰有个很火的占卜大师，一套命运轮盘被传得神乎其神，据说准得不行，求她做占卜的人络绎不绝，出场费天价。在一场小型酒会里，张嘉元和周柯宇见到了大师本尊，张嘉元这人不算迷信，不过总归好奇，让大师算了一挂，大师神神叨叨的，最后给张嘉元递上了一个小纸条。
「在未来一个月内，你和你身边重要的人都会遭到噩运。」
「不要透露天机，你需要去做些善事冲抵这些噩运。」
这结果还不如不算，张嘉元那个晚上都不太开心。
那之后不久，一次夜间兜风，张嘉元的摩托车失控，坐在他身后的周柯宇意外骨折。这周，林墨的叔叔自杀，林墨处理后事还被家里责备。张嘉元天不怕地不怕的，其实不太在意自己是否被这个命运轮盘审判，但他在意的是他周围重要的人们。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让张嘉元愈发心有余悸。
下一个会是父母吗，还是别的谁？
命运轮盘，当真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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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柯宇的病房在三楼，是膝盖骨骨折，送到医院的时候情况挺严重的，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手术的情况比较乐观，毕竟身体素质摆在那里，住院三周，无碍的话回家康复去。
张嘉元玩摩托车的契机，要追溯到夏天刘彰他们公司团建，刘彰的基金公司包了一个卡丁车场，邀请家属好友一起参加。AK是公司著名单身狗，心思都在估值模型和商场谈判上。不过基金大厦的女人并不知道AK的好友圈是清一色人类高质量男性，不仅各个是行业翘楚，还是不同种类的高富帅，得到了公司单身女性的强烈好评。
卡丁车玩了一个下午，元哥最后刷了单圈第一，比练了三天的刘彰还快了三秒，比精心钻研过弯路线的Patrick快了1.8秒。
张嘉元这车速力压了刘彰特讨厌的一位自诩“车神”的装逼男同事，刘彰靠外援加持拿了积分第二。公司的奖品是一瓶罗曼尼康帝，直接被Patrick拿回去献宝给了Nine，Nine在场外观战，瞪大了眼睛问张嘉元是怎么开这么快的，真的没偷偷练过？张嘉元玩卡丁车上一次还得追溯到高中，没做准备结果给群众炫了一个第一，心情顿时飘了起来信誓旦旦地说，“敢开你就敢嬴。”
翻译官从旁补充道，“他就是莽，有时候我都被他吓到。”一秒半秒的差距，真不是技术，就是那种莽劲，敢别人所不敢，这大概是骨子里的性格特质吧。周柯宇站在身后，伸手拍掉了张嘉元白色赛车服身上的浮灰，冷不丁凑到这人耳边评价了一句，“张嘉元，头盔戴太久了，发型没了，你现在是锅盖头了。”
特像高中那会，看得人心荡漾。
场外还有一场小金额赌博，论AK是否可以在公司团建上获得前三名。林医生自然是反对派，周柯宇倒也不是个纯粹的支持派，只不过张嘉元和Patrick是外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反正两边的筹码都是带着个人感情图个乐，林墨向来阴阳怪气的，成绩出来的时候他笑得比谁都欢，赌输了又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Nine说林医生这架势看着像反向做法，正常人不走这个套路。
林医生给翻译官转账了一千块，周柯宇一秒就收下了，林墨夸张地指着手机，“周柯宇，你还真收啊，你缺这个钱？！”
周柯宇笑得弯腰，“林墨的钱，那必须是一毛都不能少。”
“我补我补，走！我请大家吃顿贵的！赛车干死了隔壁那傻逼，今天张嘉元就是我元哥。”刘彰推着林墨往前走，不论输赢，餐厅他其实早定好了。
卡丁车赛这事，让张嘉元对赛车上了头，周柯宇其实挺佩服张嘉元这股折腾劲的，男朋友是个行动派，说到做到，隔日就去买了一辆越野摩托车，放着Urus不开，手绘了头盔，硬是把自己造成了一个机车男。
那夜的车祸是个意外，周柯宇那身高坐在张嘉元的副驾驶并不十分方便，两条长腿都不好搁。换做其他时候，翻译官会穿着帽衫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看张嘉元和朋友玩儿，当张嘉元风驰电掣从他身边驶过的时候，他会朝他挥手。
可是那夜鬼使神差的，周柯宇跨坐在张嘉元身后，表示要一起。
因为那个命运轮盘的占卜，周柯宇也被安排了一挂，正好在张嘉元去洗手间的时候，兴许是结果不太好，所以他没有告诉他。
「在未来一个月内，你和你身边重要的人都会遭到噩运。」
确实很膈应人。
图兰没有周柯宇太多亲人和朋友，那些人都在纽约。他留在这里，为他迟到七年而买单。翻译官直觉摩托车挺危险的，他其实不太支持，但张嘉元喜欢。
摩托车的后座，偶尔感受一下夜风拂面的感觉，其实不赖。
张嘉元在减速的时候，腾出一只手握紧他腰间翻译官的五指，那人温暖的手温传递到他冰凉的掌心，仿佛拥有了整个夜空一样，自由又浪漫。
不过现实里大半夜什么人最多？
不是情侣，是醉鬼。
一辆车逆行酒驾，张嘉元那时反应迅速，但是躲闪之际，转向时候车速太快，连人带车摔了出去。张嘉元戴了护具，只受到了一点轻伤，临时起意的翻译官运气背了点，撞到了护栏，那一瞬间的撞击，人一度是昏迷的。
当时的场面很吓人，救护车架走了周柯宇，周柯宇觉得自己在失去意识的时候，感叹命运轮盘这个占卜真的是玄学。
不过送往医院的路上翻译官就醒了，左腿膝盖骨多半是骨折，掌心蹭破了皮，一时间分不清哪里在痛。白色的限量款卫衣沾上了血迹，周柯宇心想明儿就去捐款做善事买平安。救护车上的张嘉元出奇地冷静，看上去没受重伤，周柯宇放下心来，勉强地笑着说，“张嘉元啊，我都这样了，你居然没哭。”
张嘉元冷哼了一声，眼神里的慌张其实还没有散去，“已经哭完了。”
“喂，笑啥呢，你骨折了，周柯宇。”
一场意外，亦或是命运轮盘开始施法，噩运来得太快，张嘉元的摩托车至此开始落灰。
张嘉元买的这份水煮牛肉，够辣的，这是这两周翻译官最有滋味的一天了。
张嘉元下周要去纽约见一位女艺术家，邀请她来图兰办展。周柯宇原本打算一起去的，他正好回纽约总部一趟，《Principles》的翻译工作即将完成，他需要做一个收尾。手上好的作品很多，现在好了，他腿脚不方便，正是可以安静做笔译的时候。
张嘉元说去下护士站，刘彰坐在病床边，问周柯宇是不是和张嘉元最近闹别扭了，张嘉元气压挺低的。周柯宇说怪他，把命运轮盘这个插曲告诉了刘彰，这段时间他见到张嘉元就会有点担心。
刘彰在网上搜了搜这位占卜大师，确实传得神乎其神，“我靠，这神婆的出场费太贵了吧。我说啊，你们俩就是闲的，还搞这种智商税的玩意？这真的不是诈骗吗？”
周柯宇玩着手机，表情颇为无语，“是张嘉元的朋友请的，还真不是我们主动。不过结果真的邪门，我这挂大凶，你说，元儿的那挂不会也不好吧？”
“他说不定和你一样，什么叫在未来一个月内，你和你身边重要的人都会遭到噩运啊！这他妈就是一个骗钱产业链，我看是专门贩卖焦虑，靠售后服务赚钱。” 刘彰气势汹汹地评价道，转手就准备给张嘉元打电话，把人赶快喊回来洗脑，不过一想到周柯宇车祸，林墨叔叔的自杀。
靠，那么作为张嘉元和周柯宇的共同好友，他自己岂不是凶多吉少？
方才还在嘲笑翻译官交智商税的人背后一凉，愣在原地哑巴了。
刘彰提前溜了，周柯宇挪到了窗前，张嘉元说去找医生护士，人就没影儿了，那么久都不回来。周柯宇拿起手机正准备给张嘉元一个电话，却在楼下的贩卖机看到了那个圆乎乎的脑袋。
不知道为什么，翻译官一下子就笑了。
住院部的楼下正好是一片连廊，最近很流行盲盒这种玩意，点外卖可以叫盲盒，自动饮料贩卖机也是，八块钱，随机出一瓶饮料。
电话接通了，周柯宇笑着说，“AK先走了，他让我和你打个招呼。”
“我过会就上来，在买喝的。”
周柯宇坐上了身旁的轮椅，自顾自下了楼，白天他无聊的时候，也会下去透透气。医院的走廊灯是暖光，张嘉元正蹲在贩卖机前发呆，拉长的影子正好落在周柯宇脚边， “付钱了吗？”
张嘉元一愣，没想到周柯宇独自下来了，“护士允许你这么走动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周柯宇示意张嘉元回头看，“以为你在护士站那里，看了眼窗外，就给我逮到了。”
张嘉元扫了码付了钱，“我想喝气泡水，五分之一的概率，来一次！”
周柯宇歪着脑袋，猜道，“那让我猜猜，你这次，出来的是乌龙茶。”
“哐当”一声，“真相”掉落。
张嘉元从饮料出口拿出了饮料，还真是…乌龙茶！
本来今天心情有些郁结，但生活里这些细碎的小巧合，总是有着神奇的力量可以让人感到惊喜，几块钱的饮料，也有治愈的魔力。
张嘉元站起来，怀疑地回头，“这么准？你买过啊。”
“这是盲盒啊，我猜的。”周柯宇笑着说，“要不，再买一次，我们赌一赌，你看上面有五个品种。”
“我猜，这次该是柠檬气泡水了。”
周柯宇举起手机，扫码付钱，“那我还是猜乌龙茶，如果我猜对了，你答应我一件事。”
张嘉元没多想，立刻点头，眼珠子直直地盯着贩卖机出口。
又是“哐当”一声，翻译官弯下腰去拿饮料，张嘉元赶忙上前，抢先蹲下来，“我来吧，你别乱动。”
又是一瓶乌龙茶！
周柯宇心思得逞，况且张嘉元那个不敢置信的表情实在好玩，翻译官捧腹大笑。
“靠，周柯宇，你作弊吧，怎么又是乌龙茶？”张嘉元拿着两瓶乌龙茶，朝周柯宇捶了一拳。
“你还攻击病人啊！张嘉元，你刚才那表情，真的逗死我。好了，那先兑现承诺，答应我一件事。”周柯宇顺了顺气，看着守在贩卖机出口输的心不甘情不愿的那颗圆乎乎的脑袋，转而平静地进入正题。
“什么事？”张嘉元莫名觉得周柯宇今天心情不错，可能是终于吃了顿有味道的饭菜，治愈了翻译官这位重口味的病号。
张嘉元真的猜不到。
这场车祸，周柯宇的生活和工作被打乱，张嘉元表现得很冷静理智，只是听医生讲解周柯宇伤情的时候眼神里闪烁着自责，暴露了他内心懊悔的事实。原本医院要通知周柯宇的家人，即使是男朋友，张嘉元也并没有帮周柯宇签字的权力，好在翻译官的意识是清醒的，他不让通知纽约的家人，自己签了手术同意书。
「在未来一个月内，你和你身边重要的人都会遭到噩运。」
如果这个就是噩运的话，周柯宇觉得那也还好。
一个月时间快到了，就像刘彰说的，何必庸人自扰之，玄学这东西，你信则有，不信则无。周柯宇自己倒是想开了，虽然回想起那场车祸也不免有些后怕，但他怕的是有个人吧，仗着年轻气盛做事情总是有点莽，带着不问前路的孤勇，让人提心吊胆的。
知道张嘉元内心有疙瘩，于是翻译官慢悠悠地说，却像是早有准备。
“张嘉元，我想让你答应我的事情，就是既然你喜欢那辆越野摩托车，就别卖了。”
蹲在地上的张嘉元腿都麻了，猛地站起来更是麻得他龇牙咧嘴的，收集了一天的郁闷，也许是葬礼上林墨的为难，又或是刚洗好的车又淋了雨，还有时不时在他脑海里闪现的车祸，噩运不断，但都因为眼前手上这两瓶乌龙茶消解了。
他自然是懂得周柯宇的意思。
于是他说，“好啊，不过车后座，你可别坐了。”你在我身后，我胆子小，都有心理阴影了。
周柯宇点点头，又扫了一杯饮料，出来的还是乌龙茶。张嘉元皱着眉，恍然大悟，“这个贩卖机是不是只有乌龙茶！”
周柯宇今天醒得早，清晨看到员工在往贩卖机里装饮料，虽然是盲盒饮料贩卖机，但今天敷衍得很，装的清一色都是乌龙茶，“你要不要试试隔壁这台，全是健怡可乐。”
张嘉元就知道周柯宇是准备好了的，不过他还是在隔壁的机器里买了一瓶饮料，出来的还真是一听健怡可乐，饮料瓶被抛在半空中，张嘉元笑着说，“柯宇，下周我去纽约，忙完了就回来。”
不太凑巧，换翻译官留在图兰，等他的策展人从纽约回来。
“嗯，记得把好消息带回来。”
没有什么噩运可以阻挡内心向阳的人，不快乐，就开一个盲盒。
如果还不够尽兴，就开两个。
+++
张嘉元此番去纽约是为了当面邀请一位眼下非常火的女艺术家前来图兰办展。女艺术家叫Miranda，她的作品归属于现代视觉艺术，算是张嘉元最擅长的领域。同时，她也是个鬼才甜品师，她将自己的艺术作品复制成甜品，这种融合是很有商业价值的。张嘉元在视频上和她打过两次交道，此番他带着展览策划书和相关商业运营方案而来，希望可以给图兰带来一些有趣的东西。与此同时，纽约的策展人圈子也举办了一场沙龙，张嘉元也会顺带出席结交下新朋友。
商务舱休息室里，张嘉元戴着一顶渔夫帽，帽檐压得低低的，遮挡住了视线。不过有些人即便不见其人，闻其声也会知道是谁。可不，刘彰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进来，吵得要命，金融狗这会穿的是特宽松的便装，戴着一顶黑色毛线帽，看上去完全不像搞投资的，只不过他随身的登机箱上还挂着一套西装。
“这不会是巧合吧？”张嘉元歪着头，“我是7A。”
“我是7C！靠，助理怎么帮我定的位置啊。哥这趟是要去纽交所敲钟的，一年前投的公司上市了。”
张嘉元随手拿起茶几上的苹果，丢向这人，“我得问问空姐还有空余座位可以调整，我还嫌你吵呢。”
“那祝你换到一个美国胖妞身边，刚经过那边，我看见两个。”刘彰掐断了会议，凑过头去看了一眼元哥的机票，“结了，咱俩不是一班飞机，你比我早半小时，不是一个航司。完美！”
张嘉元瞅了一眼面前的航班时刻表，还真是，“不过我们是一个时间到，我住Edition，你呢？如果在纽约遇到啥急事，就找你了啊，柯宇不是来不了了嘛。”
刘彰查了一眼助理给发的酒店订单，不禁叹了口气，“张嘉元，认了吧，半山壹号咱们是上下楼，到了纽约，还是住相同的酒店，你现在换还来得及，我可不换，今年我是要冲Ambassador会员的。”
原本林墨想去趟北美，刘彰琢磨着借着去纽约出差正好休个假，翻译官也打算回纽约的。谁知道两周后，这两个冤家大眼瞪小眼，都扫兴得可以。
张嘉元掸了掸裤脚的灰，背着一个米色小牛皮双肩包，挥了挥手上的机票，道了声纽约见。
张嘉元的航班有无线网，所以还不算太无聊，隔壁虽然不是AK，但看上去也是个搞金融的，风格和那家伙一模一样，拿着笔记本电脑在小桌板面前劈里啪啦地打字，甚至连讲话声音都不避讳，深怕别人不知道自己谈的是几亿美金的交易。张嘉元在万人迷群里吐槽，说在飞机上偶遇了另一个鸭鸭，吵死个人，仗着另一架飞机上的刘彰没有无线网络，没法及时回怼。
后半夜，张嘉元从一场浅眠里苏醒，他摘掉眼罩，就听到了AK的名字，刘彰就职的基金公司名字不算常见，难道隔壁这人是AK同事？难怪气质如出一辙。
张嘉元被自己的脑洞逗笑了，他继续保持休息的姿势，机舱这会很安静，听到了对方低声在打电话。飞机上的网络语音电话不算通畅，断断续续地听到对方在说，要联合另一家私募基金让刘彰从这个项目里出局，让他的持股彻底被稀释。张嘉元没听清来龙去脉，但这之中的意思他还是听得懂的，直觉不是好事。
隔壁的男人起身去上了厕所，张嘉元速度爬了起来，朝对方的笔记本屏幕上瞅了一眼，偷偷拍了张照片，这多半是资本圈的恶性竞争了，AK那家伙得跪谢他的一手消息。
之后，张嘉元一直特精神，没能睡着。
他想起了命运轮盘。
对于AK那个人来说，如果自己的投资被搅黄了，这趟纽约之行，实打实噩运一桩。真的这么准吗？上帝啊，转运吧，一个月快点过去！
张嘉元心想等下了飞机，务必要提醒一下鸭鸭。
刘彰的飞机比张嘉元晚起飞，倒是早到了，他急着赶去酒店有工作要立刻处理，心想张嘉元多半有托运行李，直接打了个车先走了。等在酒店回完邮件，纽约的夜生活刚开始，刘彰这会有空，一时半会也没有朋友可约，便跑到顶楼的行政酒店吃点东西。
不巧的是行政酒店今晚被包了下来，刘彰到了门口才发现。酒店服务生发现刘先生是酒店顶级会员，赶忙道歉解释，并表示提供免费的客房送餐服务。刘彰也不是稀罕那口吃的，就是想找个地方放松一下，转身的时候差点撞到了一位拿着香槟的亚裔美女，刘彰好心提醒道，“行政酒廊今晚被包了。”
女人开口就是一嘴熟练的中文，“这位刘先生，今晚我们的局是要求正装的哦，您现在换一下还来得及。”
刘彰了然，见对方热情，客套地聊了两句，谁知这位亚裔美女惊讶地说道，“你是不是纽约大学经济系毕业的呀？”
“你怎么知道？”刘彰纳闷地问道。
美女神秘一笑，“你是不是和张嘉元一起来的？”
原来是元哥的场子，刘彰给张嘉元发了一条微信，问他这会在哪里，他有点饿了，找个饭友。
眼前的美女看上去对刘彰颇有兴趣，催他去换身西服，“嘉元他说晚些时候到，今晚这场纽约的策展人聚会，他也算是我们很期待的一位来宾。他入行，我就认识他了，去年Daniel Arsham的展览我们也接触过，过去两年他总不肯来纽约，今晚就我们俩是亚洲人，所以刚看你过来…我就猜到了！”美女暧昧一笑，接着说，“我就猜想你一定是张嘉元的男朋友吧！他说他男朋友是纽约大学经济系的，虽然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但他说这次会带男朋友过来的，要在圈里公开出柜呢。”
这他妈的太离谱了吧！
况且，谁和张嘉元是那种关系啊。刘彰想到这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就看到张嘉元精心打扮从电梯里走出来。今晚，张嘉元里面套了件黑色高领，叠穿了一件白衬衫，外面是一件修身的西装，戴着银边眼镜，是有几分混艺术圈的气质。
刘彰扶额，刚才那段对话可千万别给张嘉元知道，尴尬至极，谁知美女十分热情，挽着刘彰的手，反复催他去换西装来赴宴。
张嘉元似乎不太意外遇到AK，毕竟他们早知道彼此住在一个酒店，“你们认识啦，都聊上了？她也是一名策展人，不过主要混纽约的圈子。”
“对呀，嘉元你是不是忘记告诉AK我们有dress code了。”
刘彰不想场面尴尬，也没有驳了美女的好意，凑到张嘉元耳边吐槽，“喂，你介绍周柯宇的时候，不要介绍的那么模糊！哥这就换个衣服去，今晚蹭你一顿饭。”
张嘉元摸着脑袋，没搞清楚情况，刘彰就冲进了电梯。不过他本来也在找这人，飞机上的对话越回想越不对，必须早点和鸭鸭说一声才好。
刘彰换了后天参加敲钟仪式的西装，他就带了这么一套。不过金融狗到底也是混资本圈的，进门的时候那精英的气场还是在的，松了松领带，插兜穿过人群坐在张嘉元身边，吸引了不少眼球。
开场致辞的是一个白人，正好坐在那位亚裔美女身边，他看上去像是这场酒会的发起人，简单介绍了到场的朋友，都是艺术圈相关人士，不过说白了，今晚更像是利用艺术品赚钱的商业聚会，这铜臭味刘彰特别熟悉。
拐角坐了一位女士看上去有点不自在，刘彰侧过身来，问张嘉元那是谁，“哦对了，我才看到手机短信，你下飞机说有事找我？”
“你眼神倒是不赖，那是位女艺术家，叫Miranda，是今天的主角之一，我来纽约就是为了她，希望可以邀请她去图兰办展，已经谈的差不多了，顺便把她在图兰所有商业运营的授权拿下。”台上的人还在发言，张嘉元示意过会再说。
任何圈子的酒会都差不多的无聊，虽然谈论的是刘彰听不懂的东西，不过眼神里的目的，亦或是交际之间身份的差异，刘彰扫一眼心里便一清二楚。
时不时有些眼神在他和张嘉元周围打量，刘彰转着手中的红酒杯，“张嘉元，你原本是打算带周柯宇过来，在你的策展人圈里出柜？”
张嘉元斜了刘彰一眼，“你听谁说的？没看出来今天这个圈子，我不是很熟？纽约又不是我的地盘。”
刘彰指了指远处那位亚裔美女，“她说的，不瞒你说，她刚把我认成了…周柯宇。”
张嘉元刚抿了一口酒，瞬间呛到了，那吐血的表情在灯光下可谓五颜六色。
刘彰指着张嘉元，“喂，是她眼神不好，怪不了我啊。”
“难怪对你这么热情。她其实是我的竞争对手之一，那个发言的美国人是她的男伴，是个生意人。他们想拿下那位女艺术家的授权，负责所有的代理运营，结果被我横插一杠，估计不想把图兰放给我。”
“哦，她看上去和你关系不错，敢情都是装的。”刘彰低头一笑，以刘彰对张嘉元的了解，张嘉元其实是个很善于划分社交圈的人，私生活尤其，有个艺术圈外的男友这件事，他并不太乐意广而告之，所以方才那女人说张嘉元要出柜，刘彰就半信半疑。
“不过鸭鸭，你倒是提醒我了，今晚这场局，不简单啊。”张嘉元瘪了瘪嘴，“她确实在邀请我的时候，表示一定不能我一个人来，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的信息。原本周柯宇是想和我一起来纽约的，不过我本来就不打算让他出席。”
“Miranda就是那个女艺术家，她的艺术作品很前卫，但是她性格比较古怪，是个反同性恋者。我猜，他们一定是笃定我功课没做足，想利用我有个同性伴侣这件事破坏Miranda对我的好感，替我出柜，不过是他们想争授权罢了。”张嘉元叹了口气，瞥了一眼刘彰，“是不是很无聊？”
“这个女艺术家，我也接触很久了。如果因为这个原因拒绝与我合作，当我运气不好罢了。”张嘉元寻思这命运轮盘，谁都得经历一遭，结果他不强求。
纽约这夜的酒会，熟人不多，张嘉元懒得逢人交际，拉着AK去室外的露台上吹风喝酒。
记忆里，刘彰很少看张嘉元喝这么多。
这一两年，他们这些人都发生了挺多事情的，快乐的，悲伤的，看着父母不复当年，发现曾经的朋友渐行渐远，工作上疯狂内卷，但更多的，是那根绷紧的弦偶尔松下来的时候内心翻涌而出的迷惘和寂寞。
酒会上不少来宾都把今晚的照片发在了社交网络上，张嘉元为了应景，也发了几张照片。图兰这时候是早晨了，算准了时差的周柯宇点了赞，Patrick在群里夸张嘉元这套搭配不错。
刘彰自然见不得张嘉元装逼，转手就发了一张张嘉元趴在露台上微醺的照片，他刚抓拍的，像素感人，煞风景揭老底，他和张嘉元从不互相放过。
女艺术家和张嘉元打了声招呼，聊了几句，张嘉元倒也没有表现得过度殷勤。倒是突然拉着刘彰说起了他在飞机上听到的信息，刘彰本想着奚落张嘉元这个醉鬼，听到这事，投资嗅觉一级的金融狗心中瞬间亮起了警报，没想到张嘉元不仅说得跟真的似的，居然还拍到了对方笔记本电脑屏幕。
刘彰看到了所谓证据，这个被投公司他不熟悉，在公司系统里紧急查询，并小范围问了几位同事，才放下心来，是张嘉元搞错了，这个项目确实他们基金有参投，不过是东京团队的项目，那个叫Akira的人也是东京办公室的同事，和他无关，不过他还是好心提醒了下东京的老板。
资本市场那些手段，刘彰见怪不怪，他们公司也利用条款稀释过别人的股份，也和其他资本抱团踢走过竞争对手，法律法规下的这些都是合理的商业竞争手段，狼性社会正常操作，最多算是不讲情面。不过可能对于圈外人张嘉元来说，比较毁三观罢了。
投资经理清了清嗓子，开始例行说教，“张嘉元，搞清楚了，乌龙一场。你还偷偷拍照，当商业间谍呢，小心被起诉。”不过说实在的，张嘉元这番操作搁AK心里还挺意外并且受用。
张嘉元正微醺着，露台的夜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他的双颊发烫，心情好了些，“那就好啊，还真以为是你这个倒霉蛋。”
“彼此彼此啊，你也顺利不到哪里去啊，好不容易谈的展览，竞争对手的鸿门宴都给你办起来了。”
“来，鸭鸭，敬我们的噩运！”
“Cheers！”刘彰和张嘉元碰了一杯，想起来了周柯宇在医院和他的对话，“我说啊，张嘉元，那个命运轮盘，周柯宇说不知道你的占卜结果，你不会也是「在未来一个月内，你和你身边重要的人都会遭到噩运」吧？”
见张嘉元沉默不语。
刘彰崩溃地说，“这种降智的玩意，你们能不能不要那么当回事啊！”
张嘉元一本正经地盯着刘彰看，仿佛在提醒刘彰自我保护，那眼神瘆人。
“靠，别影响我啊，哥后天要顺利敲钟的！今年年终奖就指望这公司上市后的表现了。”鸭鸭这分明是怂了，在一个月即将解禁的时候，被拉入了命运轮盘的思想怪圈。
刘彰干了杯中酒，他本就话多，工作同事不是谈心解惑的关系，便与自己的冤家老友感叹道，“这一年啊，我觉得我心态好了很多，张嘉元。”
“林墨那个工作室的年卡还是挺有用的。我以前经常会为几个点的股份钻牛角尖，不太能接受失败，离开纽约之前最后一个项目我爆肝了三个月却被创始人踢出了资本局，我他妈的差去他公司门口大喊为什么了。后来我也与自己和解了，股权投资这件事本质上是一种双向选择，也是互相成就。我们在选择公司，公司也在选择他的股东，如果结果是不欢而散，那就说明不合适。”
“不过，张嘉元啊，还是谢谢你在飞机上那张照片，那个好像是我们东京团队的项目，我会提醒下他们的。
“切，看把你得瑟的。”张嘉元松了口气。
“来，敬纽约，让我们转运！”
纽约的夜景总是看不够的，不过张嘉元更喜欢图兰。
Miranda受邀进行了十分钟的发言，展示了她近期新的作品，并表示愿意去亚洲进行展览，第一站就是图兰，随后，她向张嘉元送上微笑。她说张嘉元的方案很棒，希望明天可以看到更完整的策划书。
张嘉元在掌声之中不得不上台，他现在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独立策展人，在纽约并不算是一个人物，在场很多人并不了解这个年轻人，那位亚裔美女拿过话筒，对张嘉元进行了一番介绍，“嘉元在图兰的策展室是圈内很新潮的一种运营模式，纽约也在学习这种经营方式。今天很荣幸能邀请他来参加我们的酒会，而且嘉元今天还带来了他的男伴，纽约大学的高材生，也是我们第一次见到他的男朋友哦。那么，请嘉元说几句话吧。”
果然如此，张嘉元瞥了一眼Miranda的神情，对方也在看自己，那眼神里透露着惊讶和质疑，他确实没有把自己的隐私告知对方，这并非业务范畴，知道女艺术家反对同性恋，所以他本来也刻意地掩盖了这个事实，担心因此丧失一个难能可贵的机会。不过眼前，他最好否认，否则正中竞争对手的下怀，这也许就是属于张嘉元的噩运吧，与他计划的展览失之交臂。
今夜他身边的人是AK，他其实可以毫不费力地否认。
张嘉元自然没准备，他没有刘彰口才那么好，没有周柯宇的英文那样好听，也没有林墨遇事四两拨千斤的状态。
他还是会因为莫名其妙被请上台而感到不自在，习惯性地扣手，被迫适应这种尴尬，像中学罚站一样，接受台下人的打量，巧的是，又被刘彰这个冤家撞见。
张嘉元不得不开口。
“台下的那个人叫刘彰，称呼他AK就好了，这人做股权投资，金融圈的，这里要是有华尔街的朋友，兴许会认识他，他两年前还在纽约搬砖。他是纽约大学经济系的，也是数学系的，确实是高材生，反正高中那会成绩比我好。不过如果我们俩是情侣关系的话，今晚这么好的酒，我俩可能都得吐了。我们关系其实挺差的，大学我从伦敦转学到意大利，这家伙都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我会画画，他一直像个正面旗帜一样挂在我父母家的墙面上，可惜我对金融圈一点兴趣都没有。今天这人是来蹭饭的，他后天要去纽交所敲钟，为了他的年终奖努力。”
几句话，轻描淡写，不失幽默，恰到好处的澄清了关系，Miranda微笑地点头，像是放心下来。而一旁的亚裔美女却一脸惊讶，难道这则信息是误传吗？牵强地说，“嘉元，我们是很open的，听说你的另一半就在纽约啊。”
“没错，他在纽约长大，不过他现在生活在图兰，你的信息可能有点滞后。”
张嘉元话锋一转，并没有否认。
“我的男朋友呢，他是一位翻译官，你们读过《人口大逆转》，或者是《降临》吗？还有即将出版的中文册《原则》，都是他翻译的。他啊，比台下那个人帅多了，我们这种搞艺术的，都是外貌协会嘛。”
刘彰说实在的刚被张嘉元感染，可是没想到，又他妈的拿周柯宇拉踩他，凭什么，风格不一样好吗！
“我大概很擅长喜欢人，却不太擅长表白。”张嘉元在聚光灯下眼睛一闪闪的，虽然有些结巴，用词都是大白话，但是这不是一次很失败的讲话，至少刘彰这么认为。
“性向不是一件很难以启齿的事情，虽然我也不乐意在各种场合宣扬，它只是命运轮盘里的一格，一件既定事实。最近我和我的朋友都不是很走运，好像被图兰一个占卜叫命运轮盘的东西诅咒了。但我吧，算是个乐观派，我始终觉得自己其实是个运气不错的家伙，拥有了很多人没能拥有的东西。我可以很坦然地接受真实但不够完美的自己，我希望我的合作伙伴，能够看见并认可最真实的我，也许这有点强人所难。”
“之前我没有和Miranda刻意公开自己的隐私，但既然这个场合提到了他，我也不会否认，我的男朋友是个待人接物很体面的人，他其实私下很搞笑也很幼稚。不近视，但喜欢戴眼镜，他好像最近又长高了，快够得着门梁了。如果他在我身边，兴许我的英文会说得顺溜一点。”
“我来纽约，因为想拿到Miranda这个展览的承办权。我很喜欢Miranda的作品，以《人脸》这幅画来说，从不同角度，我们看到的表情和神态是不一样的。又比如《花朵》，正面看那是一朵凋谢的花，但是从侧面，调整室温和光线，换一个角度，又觉得它是在新生。这虽然是视觉艺术里一种呈现手段，但我觉得这很治愈，艺术不必时时刻刻都高不可攀，概念前卫，它不过是一种媒介，传达艺术家看待世界的角度。这些作品，甚至可以转化成我们餐桌上的一道甜品，所以我希望把展览和甜品咖啡店的概念结合在一起，这应该是图兰热爱的模式。”
Miranda会心一笑，因为台上这个年轻男人细致入微的共情能力。
刘彰把张嘉元提及周柯宇的那段视频发给了图兰的那位病号，索要了翻译官一顿饭，毕竟AK热衷展示张嘉元的尴尬和狼狈，有时候刘彰也挺佩服张嘉元的胆气，经常闷声办大事，从纽约回来的刘彰才发现他这位世界观南辕北辙的朋友，蜕变成他不太认识的样子。但是这一两年走近了，又发现张嘉元还是高中那个味儿，对自己的事情有点莽，对朋友却心思细腻。
不一会，周柯宇在万人迷群里转发了一条新闻，标题是揭秘近期风靡图兰的命运轮盘占卜骗术。简而言之，命运轮盘是个幌子，背后有专门的推手，目标都是高收入人群，专门通过传播“噩运”让有钱人捐钱消灾，接受捐赠的机构也与之联合欺诈。当然不少网友说占卜的那套东西还是有讲究的，也不假，很准啊，虽然意图肯定是违法的。
准不准，自然概率。
刘彰刷着群记录，快笑死了，说本群有两位精英上当受骗，Patrick在群里发问，“除了我，还有谁？”
周柯宇晃着手里的乌龙茶，快速打字，“看来，是三位。”
“这么贵的占卜，甭指望我掏钱。”葬礼过后，林墨终于在群里恢复了活跃。
如果这会他们六人可以视频语音，刘彰一定会挨个叮嘱一番，这妥妥的智商税，朋友们，时间不是用来疑神疑鬼的！
不过，生活里好像总有一些偶然不幸的事情凑在一起，让我们觉得这也许是命运轮盘的一种必然，让人陷入一种疑神疑鬼的怪圈，放大对于生活的焦虑和悲观。
人吧，总是希望万事顺遂、平平安安、心想事成的，但又时刻觉得自己是比较倒霉或者面临噩运的那一个。
这或许就是人性弱点，也是可爱之处吧。
+++
刘彰和张嘉元一起回的图兰，这次是一趟飞机，张嘉元在飞机上要走了最后一份炖牛筋牛腩饭，刘彰实在不想吃鱼柳和意面，指挥空姐给他泡了两桶泡面。次日就是Patrick的生日，Nine邀请大家去他的新餐厅Nine Gallery聚餐，他们六个人有一段时日没见面了。
正好，明日也是命运轮盘“噩运”结束的第一天，翻译官顺利出院回家休养。
运势即将逆转！
飞机着陆的时候，刘彰一脸倦容，隔壁张嘉元早就收拾整齐，还顺了顺自己的头发，一脸不耐烦地催AK取行李。金融狗这两天敲完钟，工作不多，就是应酬了几顿，反正投资圈他是老油条，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架飞机没有停靠在廊桥，商务舱乘客率先下飞机，刘彰走在张嘉元前面，突然两腿一软，腹部抽筋般的剧痛，人就从扶梯摔了下去。
张嘉元正在报平安，一抬头看到鸭鸭倒在空少脚边，可把张嘉元吓坏了。
航司火速把人送了急诊，说是食物中毒引发的急性肠胃炎。
次日晚上，是图兰的周五。
洗了胃的投资经理脸色惨白，但是Nine说这局不能缺席。刘彰其实也挺想大家的，毕竟半山壹号只剩下他了，情侣都滚了出去，只剩下他一只单身狗。
张嘉元和周柯宇一起来的，翻译官穿着休闲西装，撑着个拐杖，张嘉元打着一条小黄鸭的克莱因蓝色领带，穿着件白衬衫，帅的人模狗样，十足登对，真是拉仇恨。今晚Nine Gallery不对外营业，Nine给大家提供的是VIP包场待遇，他本人还在厨房里监督，服务生已经把到场的各位招待好了。
餐前小食是融合料理，鹅肝蛋挞、“糖葫芦”和小茴香冰淇淋。
Patrick虽然生日，但今天一整天都在拍摄，他上半年去了南美，下半年刚从北非回来。最近在赶商务拍摄的工作，今天拍摄强度太大，他这会饿得不行。林墨姗姗来迟，刚坐下，Patrick就等不及把自己那份餐前小吃给干完了。
“Patrick在Nine的地方，不管是什么价位的餐厅，都能吃出家里食堂的架势。”张嘉元递给了Patrick一份生日礼物，“我们一起买的，生日快乐啦，德国人！”
“不准喊他德国人哦！”Nine从厨房走了出来，坐到了自己的位置，语气古怪。
林墨见到了Nine，将手中的拎袋递了过去，“旁边这人肠胃炎，刚洗过胃，只能喝粥，把这个中药一并煮了，这就是他的晚餐了，林墨牌豪华高汤。”
“林墨，你还有人性！”刘彰炸了，他刚准备把鹅肝蛋挞放进嘴里，准确无误地接到了林医生一记眼刀。
“那你吃呗，大不了明天再洗一次胃，我之前有个病人，你知道洗胃发生了……”
“行！打住！我看大家吃。”刘彰皮笑肉不笑，将面前的小食推开，和身旁的服务生说，“去厨房给我盛碗汤，来个大碗，争取喝到饱！”
很久没有聊得这么开心了，即使大家的生活和工作不尽相同，但好友之间，总是可以简单地分享快乐。
到了甜品的部分，Nine说这家餐厅里很多装饰图都是Patrick的摄影作品，他还放了Patrick的影集，不少人很感兴趣，张嘉元说要给Patrick办一个摄影展，周柯宇在一旁开玩笑说，德国人现在出场费很贵。
Nine再次提醒道，“喂，说了，不准喊他是德国人啦！”
“为什么啊？”刘彰快饿昏了，Nine看他可怜，让厨房给他煮了一锅白粥。
“那是因为，Patrick上个月还在北非，他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同行的摄影师，他们一路都在一起哦，连和我视频，背景都是他。你们知道嘛，那个摄影师很照顾Patrick，又很会做饭，说特别喜欢德国人，我看这是我的情敌吧。”Nine夸张地形容，Patrick连忙澄清，都是误会，是误会。
张嘉元举手，“我也喜欢德国人！”
“所以，在我的店里，他现在是泰国人了，不准再喊他德国人啦。”Nine调皮地说。
林医生正在吃清口的甜品，是柠檬马鞭草沙冰，酸得他五官都皱在一起，打断了各位的聊天，“秀什么恩爱啊，体谅一下这里有人不能吃饭，你们就死命给他喂狗粮！”
周柯宇凑到张嘉元耳边嘀咕，“你有没有发现，Nine现在比较听Patrick的话，好像是Nine比较粘德国人了。”
张嘉元纳闷，“有吗？”
“有啊。”翻译官秘密一笑，戳了戳身边这人的脸颊。
主甜品上完了，大家杯中的酒还没有结束。
Nine跑去了后厨，大概为Patrick准备了蛋糕，他们都有猜到。餐厅的灯光变暗，取而代之的是服务生端上了烛台。每个人的餐盘前放了一个饼干，这算是餐后的小乐趣，是个很传统的玩意，叫Fortune Cookie，签语饼干。烘焙成元宝形状的小点心，里面是空心的，藏着印有吉祥文字的纸条。
刘彰口袋里也有一个这玩意，他昨天在纽约的中餐馆里应酬，饭后也得到了一块饼干，他没兴趣拆开罢了，连着包装一起丢进西装口袋里。
Nine的这个Fortune Cookie闻起来很香，现烤的，上面还有他们的名字，精致极了。
刘彰摸了摸口袋，口袋里的那个饼干早碎了，他撕开包装，取出了里面的纸条。张嘉元瞅了一眼，“哟，你还藏了一个哈，上面写得啥？”
刘彰手里的那个小纸条写着「吃掉这个饼干，好运常伴，噩运退散！」
“靠！”
金融狗内心悲鸣，他为什么不早点打开，他悲催地从飞机扶梯上摔了下去，这他妈的才是命运轮盘的噩运吧！肠胃炎啊，做胃镜真的难受，面前的美味他无福消受，只有林医生给他特意准备的十全大补汤，苦得要命。
玄学这东西，你信则有，不信则无！
刘彰反正是信了。
于是，基金大厦苦命的投资经理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餐盘上的小饼干，他这次坚决不错过！
「愿你笑口常开，万事顺遂！」
这句话仿佛还伴着Nine的口音。张嘉元和周柯宇的也是一样的，噩运的一个月终于过去了，命运轮盘谁也没放过，最后以鸭鸭的肠胃炎结束。林墨把饼干整个吞进了肚子里，连着纸条，这段时间林医生其实过得也不快乐。
“你神经病啊，你也想洗胃啊！”刘彰跟看外星人一样盯着林墨，“你别和他们三个一样，交智商税啊。”
“你怎么总是口是心非呢？你也很信啊，你刚才看小纸条的表情虔诚得仿佛看见了耶稣现世。”林墨翻了一个白眼。
熟悉的嘴仗，不一会就变成刘彰以一敌二，周柯宇在一旁狂笑的格局。
Patrick的饼干里没有纸条，但有点重量。
德国人掰开饼干，掉出了一枚戒指，这枚戒指掉在餐盘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是个素圈，藏在印有Patrick名字的Fortune Cookie里面，内圈刻着，Love You 9000。
“今晚！是求婚吗！？”刘彰和张嘉元异口同声。
+++
Yuval Noah Harari的《人类简史》有句话：一切苦难并非来自噩运、社会不公或是神祇的任性，而是出于每个人自己心中的思想模式。
所以，当命运轮盘转动的时候，至少在精神上不要缴械投降。
愿你笑口常开，愿你万事顺遂。
END
临时起意哈，有点长我迅速校对的，可能会有些typo，物料太少了我对他们其实没有之前那么感兴趣，但刷到了fc直播，本颜狗满血复活！
这段时间有效的物料只有超新星和ELLE，89的个人表现很拉好感，811的互动笑死我，后者简直全员半山壹号，巨喜欢张元狼尾，戴眼镜的周丹和穿西装的鸭鸭真的有范XD 想着把番外写了吧！
番外没有设计太多剧情，我不太会制造冲突，平平淡淡的理想世界就好。图兰这个世界大概就是成人版的慌张吧XD 最近完成了一件大事，不仅需要能力，更需要运气，所以我每天都有点焦虑，在祈祷好运，上周心事落地，结果很好，就有了这个脑洞，我们生活里应该都会有疑神疑鬼或者神叨叨的时候吧，觉得自己的运势好像被操控了XD
那么，祝福大家笑口常开，万事顺遂，12月圣诞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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