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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逸晨的推荐

摩拉克斯x那维莱特

两只龙龙互换身体,可以看作cb向

1.5w+,一发完

时间线:沃特林入狱后的审判官↔初登尘世七执政之位的岩王帝君

[我并没有继承你的记忆与情感]

[但我想,你会喜欢这么做]

[我的璃月很好吧]

[人类真是复杂的生物]

[原来这世上有龙是这个样子的]

[抱歉,我向您保证,枫丹会变得更好的]

[到那时,您是否能亲自来看看呢]

……

摩拉克斯睁开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沫芒宫华贵的宫廷内饰。

他沉默了一会,迅速做出判断:

这里不是璃月。

面前的桌案上除了堆积如山的文卷,还一并放着一只精致的蓝色高脚杯,盛着些清澈的液体。

他端起来抿了抿,陷入了迷惑。

这是翘英庄的泉水,绝不会有错,因为他经常拿它来泡茶,常常烫到自己的嘴巴。

那么,这里是哪儿?

摩拉克斯试着调动新鲜出炉的神之心的力量,却有些郁闷地发现,不但属于岩神的那部分权柄失去了响应,连他本身的岩元素力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并非他的身体。

但这具身体也绝对与常人不同。

明明没有神之眼,却如此强悍,甚至隐隐可以感到此处地脉的搏动……

他低下头观察自己:长及曳地的深蓝制服,包的严严实实,倒是与他的审美颇为相似;黑色的皮质手套,衣袖袖口的花边昭示着身份的贵重;精致的白色蕾丝蝴蝶结领带,垂到肩膀的几绺白里透蓝的卷发。

……结合面前文书上的署名。毫无疑问,枫丹的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

从来没听过的名字。

作为枫丹邻国的神明,摩拉克斯敢打包票说他从未听说过这位审判官。

厄歌莉娅的确在七神聚会上向他们说起过枫丹的正义与审判的神圣性。但她也每每哀叹,想要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审判官实在太难了。

既然如此,这个那维莱特当上审判官一定有其过人之处。

摩拉克斯伸出手,稍微使了点劲在上面。

然后被水柱猝不及防地喷了一脸。

……所以这一定是水龙王吧!

迅速适应了新身体的神明重新张开手,不那么熟练地用水元素在面前构建了一张薄薄的水幕。

水中倒映的竖瞳印证了他的猜想。

但这世上最古老的七位龙王早已陨落在与原初之人的战役里,在他诞生后的三千多年里,他从未听说过出现了新的水龙。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

摩拉克斯从面前的文书里随意地抽出一张。

这是与他所处的世界不同的,两千年后的平行时空。

那么此世的璃月如何?众位仙人是否还安好?七星是否已经有所成长呢?

几乎要按捺不住心中的思念与渴望,摩拉克斯催动了属于龙王的力量。

然后他皱了皱眉。

地脉在排斥他的空间移动。

这具身体……似乎不愿离开枫丹?

而且,他似乎并非是完全之龙?

办公室的门此时恰到好处地被人礼貌地敲响。一只身形娇小的类人生物抱着一摞新的文书,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来:

“那维莱特大人,下一场审判就要开始了。”

……所以说枫丹的律法书在哪里,他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

 ———————

那维莱特是被风吹醒的。

绝云间的山很高,峰林峻峭,云雾飘渺。仙家洞府多选址于此,岩之神自然也不例外。

不同于其他几位真君洞府的机关精巧,岩之神只是草草地开辟了一方供人休憩的洞天。山间初秋凛冽的风就这样大咧咧地从洞口吹进来,顺便捎来一阵湿润的雾。

但这并不代表这处洞府就很寒酸简陋,该有的它都有。

那维莱特揉了揉惺忪的眼,从软榻上起身,下意识地晃了晃自己的龙角。

还好还好,角还在。嗯?怎么感觉形状不太一样?

他急急地冲到屋里唯一的铜镜前,开始细细端详自己的面容。

绑着蝴蝶结的发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松散的墨黑长发,发梢微微透着一抹棕红。

玄金色的古典衣袍,看起来像是邻国璃月那边的款式。

以及,胸口莫名让他心悸的,某颗心脏的跳动……

刚过百岁的水龙王故作镇定地想。

所以,大概,这就是话本里说的穿越吧。

这怎么叫龙镇定啊喂!

稍稍冷静下来的水龙开始在洞府里来回踱步。

他已经初步确定了这具身体的身份,但这并不妨碍他再找找线索。

比如说,他究竟为何被召唤到此地,又降临于神明之身。

是地脉的异动,抑或只是僭位者心血来潮的恶作剧?

他心烦意乱地看向四周。

一方古檀木制的几案,上面凌乱的棋盘还没有收拾,那维莱特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就敏锐地察觉出执棋者杀伐果断中的从容。

一架精巧的木质屏风,不知是哪位匠人在上面精心雕刻了璃月的山河。

四方的陶瓷茶盏,用神力保鲜的茶水还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温热。

那维毫不心虚地抿了一口。

清冽甘甜,于苦涩中回味无穷。

是翘英庄的水不错,不过这茶叶他从前倒是未曾接触过,下次托塞德娜找找吧。

在屋子里转悠了许久,那维莱特抚着胸口烫手的神之心,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下一场审判就要开始了吧,少了审判官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芙宁娜女士只怕要急得嗷嗷叫吧。

等等,他眉心一凛,既然我到了这具身体里,那是不是意味着我的身体也被其他人占用了?

也就是说,现在使用着他的身体的,是璃月的神明,贵金之神,摩拉克斯。

契约之神会会认可枫丹的正义吗?

他会捍卫审判的公正吗?

即使是沃特林也无法动摇的准则,该不会被这位异国的神明视若无物吧。

那维莱特有些烦躁地向洞口走去。

现在已经不是想岩神出现在枫丹地界上会引起什么样的外交震动的时候了,只希望沫芒宫不要被那位古老的神明给拆了。

咚——

他的头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屏障。

……糟糕,虽然拥有了岩神的力量,他可不会用仙家符箓啊。

 ———————

法庭上的摩拉克斯有点无奈。

“这种证据也太无聊了吧。”

“完全没有说服力。”

“听说是因爱生恨…”

“真的假的啊?”

 ……

无视耳边嗡嗡作响的声音,他清了清嗓子,有模有样地用面前的手杖敲了敲地板。

“肃静——”

音波夹杂着水元素的力量如潮涌般席卷了欧庇克莱歌剧院的每一个角落。

摩拉克斯一边感叹水元素还蛮好用,毕竟岩元素只能让这些聒噪的人群物理性闭嘴,一边把幽幽的目光转向了中央的谕示裁定枢机。

在半个时辰内翻完枫丹的律法书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但更可怕的是,翻完了之后他才发现,案件居然是依靠这个枢机裁定的。

那还要审判官干什么啊!

宣判了嫌疑人有罪后,他有点疲惫地走下座席,一刻不停地返回了沫芒宫处理公务。

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很勤奋了,没想到真是天外有天,龙外有龙啊。

一个下午连续三场审判,还要被对面少女模样的水神指责没有戏剧性。

原来新生代水龙的龙生如此艰难。

看来他的退休之路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摩拉克斯扶了扶脑袋。

站在他身前的塞德娜关切地把小脑袋探了过来:“那维莱特大人,您身体不舒服吗?”

“无事,只是感觉最近的审判似乎多了些。”

他冲着小美露莘温和地笑了笑,枫丹日暮的光线映入他琉璃般的竖瞳,揉碎成两汪七彩的浮沫。

塞德娜挠了挠头。“可能是因为卡萝蕾和沃特林大人的事吧。那次审判后他们消停了很久,最近又开始动作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我有什么能帮上那维莱特大人的事,请一定要跟我说。”

“那……不知道能不能帮我找找,有没有商人在贩卖璃月翘英庄的茶叶呢?”

“——诶?”

目送着小美露莘翘着尾巴离开办公室,摩拉克斯收敛了笑容。

诞生于厄里那斯伤口的美露莘一族、在改革中失去权力而变得偏执的枫丹贵族……

这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他慢条斯理地挽起带花边的袖口。

璃月没有贵族,枫丹也不需要。

既然这个世界莫名其妙地召唤了他,他也该做些什么。

当然不是考虑到枫丹内乱对璃月的影响啦

———————

“帝君,您怎么在此?”弥怒抱着一大叠衣服,好奇地询问道。

“哈哈,我闲来无事,想出门走走。”那维莱特故作镇定地挡在洞府门前,宽大的衣袍恰好将门上用蛮力破开的屏障遮挡的严严实实。

“哎呀,您老就别跟我打诨啦,”弥怒拉着那维莱特就往外走,“三日后就是请仙典仪了,得快点挑好典仪上穿的衣服。”

那维莱特浑浑噩噩地被拉走了。

“我觉得这件黑底带金色流苏的更好看。”留云借风真君叉着腰理直气壮。

“这件纯金带肩甲的明显更有帝君的威仪。”浮舍毫不退让。

“这……”留云眼珠子转了转,立刻尖声叫道,“你是觉得帝君现在不够有威仪吗?”

话语甫一落地,试衣殿内或站或坐的诸位仙人都齐刷刷看向了那维莱特。

彼时是正午,似火的骄阳投掷下流动的金光,却不及他龙角如琥珀般的温润与璀璨。

他双眼灼灼如含金珀,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璃月的国土。

他长身玉立身姿隽永,即使是魔神混战的年代随意披一身白袍,也难掩风华绝代。

这就是他们的君主。

那维莱特被盯得浑身发毛。

我并非是他们的岩神。他想。

我不该受到这样的尊敬。

他动了动嘴唇。他想说我不是摩拉克斯是来自异国的审判官,他想说你们的岩神去哪了我也不知道,他想说你们快去把他找回来吧。

但是他说不出口。

究竟是法则的限制还是身体残留情感的影响呢。

那维莱特没有往下想。

他就只是安静地站在那儿,站成了弥怒的衣架子,顺从地看仙人们忙前忙后地点评着衣料的裁剪和质感。

最后择定的那件水墨色大氅被妥帖地收好,剩下的则被束之高阁,等待着某一年重新被它们的主人取下穿上。

“好了,既然大功已经告成,不如我们就去提前庆祝一番。”若陀龙王大咧咧地提议。

削月和理水也表示赞同。

这时候璃菜和月菜还没有分家,留云连忙通知歌尘浪市在璃月港最大的饭庄订一个包厢,兽形态的仙人该化形的化形,夜叉们规规矩矩地换上了常服,龙王也摘下了他最喜欢的大金链子,打扮得低调朴素。

然后他们又把头扭到了那维那边。

即使收起龙角,俊美无俦的青年站在那,也无时无刻不在发光。

这哪里像是去微服私访的样子嘛。

若陀皱着眉头走近,往他身上披了一件白色大衣,拉下兜帽遮住眉眼,耐心地帮他系好搭绳,最后贴心地帮他掸了掸肩上的尘土。

“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若陀左右看看,十分满意。

然后他推着那维莱特边走边催促:“摩拉克斯,快把你的帽子再拉下来一点。”

原来这世上有龙是这个样子的。

那维皱了皱眉头。

作为元素龙王,岩之龙未免与岩神过于亲近了。

不过这次他乖觉地闭上了嘴,只敢在心里腹诽。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璃月港进发。

仙众们当然可以腾云驾雾瞬间抵达,但既然扮演成凡民,他们也乐得享受一番璃月港的繁华。

毕竟这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

除却几位离人群远远的夜叉,剩下的仙人们三三两两,结伴走在城区的小路上。

这路是岩王帝君十多年前主持建的,青石砖的古道,马蹄走在上面会发出嗒嗒的声响。

不过自从此处被划为城区,就已经禁止骑马通行了。石板小路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旧了,去年在七星主持下被翻修了一遍,如今见着格外敞亮。

初秋的正午,日头还很是炎热。小路两旁的卖吃食的摊贩却仍在卖力地揽客,只偶时从鼻尖上擦去一两滴晶莹的汗珠。

“快来看哟,好吃的烤吃虎鱼~”

“新鲜出炉的摩拉肉,不好吃不要钱~”

“轻策庄当天现磨的豆腐,先到先得~”

小贩的吆喝,孩童的笑闹,连同几只家犬冲着太阳懒洋洋的吠叫,交织在一起,就成了璃月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午后。

一个异邦打扮的旅客好奇地向小贩打听:“近日城里怎么这般热闹?”

那小贩眼神清亮,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客官有所不知。三日后就是咱们璃月的请仙典仪,不知道多少人慕名前来见咱们帝君一面。这段时间城内的生意可是好的不得了呢,大伙都想多挣点摩拉,就能过个好年了。”

若陀这时候正抱着一大串烤吃虎鱼回来,很自然地分给了诸位仙家,当作是饭前开胃的点心。

理水和削月在闲聊璃月近来的发展,其中一个状若无意地说,这路边若是有遮阳的棚子就好了。

留云在试一道加了清心的新菜,似乎踩了雷,脸色有些发青,还打包了一份,说是要回去带给甘雨尝尝。

浮舍递给魈一份杏仁豆腐,拉着他在一棵古木的枝头蹲下。

小路的尽头有一棵大榕树,树下坐着几个乘凉的老人,不太好的牙口还含着几块甜丝丝的桂花酥酪。

几个垂髫小童手里举着阿山婆那买来的风车,绕着大树嬉笑打闹,发出银铃般的笑响。

那维莱特静静地看着,把一切尽收眼底。

是和审判庭全然不同的地方呢。他想。

人类真是复杂的生物。丑恶,浅薄,无知,渺小,面对自然的灾难,也只会在哭泣之后,继续没心没肺地笑。

但就是这样的蝼蚁,生于僭位者的偏爱,却也是用自己的双手驱逐了龙蜥一族,创下了一番惊人的伟业。

尽管是在神明的帮助之下,也不啻于是一场壮举。

那维看得过于认真,以至于刚刚答话的小贩疑心身边这位客人是不是身体不适,怎么站着一动不动。

他一抬头,却愣住了。

兜帽的阴影里,青年容颜俊美,笑意浅淡,却眉眼温柔。

“是神明吗?”

小贩怔怔地伸出手,却碰了个空。

带着兜帽的青年不见了,连同他周围几位同伴,都消失在了小路上。

几个过路人的消失并没有给热闹的坊市带来什么异常。

只有余下的浅淡的霓裳花香气,默默提醒着他并不在梦中。

仙众们凭空出现在包厢里,把正点着菜的歌尘浪市吓了一大跳。

回过神来,老妪模样的真君笑着打趣:“可是路上碰见什么事了?”

若陀没好气地答道:“还不是摩拉克斯,这么不小心,差点又被人认出来了。”

他愤愤地瞅了那维一眼:“我可不想再重现三年前咱们被堵在路上引起交通瘫痪的事故。”

那维把兜帽拉得更低了一点。“抱歉,”他说,“下次我一定注意。”

然后他的兜帽被整个掀掉了。

“都在包厢里了还怕什么?大家吃吃吃,不要吝惜,咱们岩王爷可是有钱的很,这顿他请客。”

诸位仙人大快朵颐。

那维也尝试着夹了一筷子金丝虾球。

好吃。他想。下次可以推广到枫丹,枫丹的海产品也很丰富。

仙人们并不知道,就在难得把盏言欢的这短短一个时辰里,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绝云间,蹑手蹑脚地穿过被破坏的屏障,溜进了神明的洞府。

———————

摩拉克斯安静地站在地下水道的阴影处。

他周身浮动的水元素力完美地掩盖住了龙王的气息,整条龙隐没在没有光的暗潮里。

枫丹贵族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人对他投以注意。

“芙宁娜大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当初为什么要带回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当最高审判官。”一个穿着黑色兜帽的人抱怨。

“才刚上任就带了一群魔物,他以为枫丹廷是他的一言堂吗?要我说,卡萝蕾死了也是活该。”略显恶毒的话语从斗篷下的嘴里吐出来。

“沃特林那小子可是折了我们不少人马,幸好他已经下梅洛彼得堡去了。”一个干瘦的贵族老头用手抚了抚胸口。

一道不太和谐的声音弱弱地响起。

“可是,这个那维莱特在审判官的位置上呆了好多年了。这样的长生种,我们该怎么对付他呢?”

说话的是个稚气未脱的贵族少年。

他的父亲恨铁不成钢地把儿子拉到一边传授经验之谈。

“我们动不了他,”贵族的眼里精光明灭,“但是我们可以动他身边的人。”

“再怎么无懈可击的人,也总会有弱点。只要击破了这些弱点,即使是至高无上的强者,也会颓然崩溃。”

“然后我们就可以藉由此折磨他,报复他,让他知道,枫丹的正义是贵族的正义,枫丹廷是贵族的天下。”

摩拉克斯面无表情。

只是手里的手杖被他抓的紧了一点。

不如就在这里全部杀光就好了。久未拾起长槊的武神冷淡地想。

但下一刻,寂静的水道里乍然响起略显欢快的招呼声。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一月一度的枫丹廷地下拍卖会。我是你们最熟悉的主持人F先生,”带着黑白假面的男人款款走上凭空出现的舞台,优雅地对贵族们鞠了个躬,“今日的拍卖会流程与往日有所不同。”

F先生顿了顿,巧妙地挑起观众高涨的情绪后,才不慌不忙地解答他们的疑惑。

“众所周知,我们拍卖会一向是把最珍贵的藏品留到最后拍卖,”他看向台下的贵族,“但今天这件拍品实在是过于重要,东家特意嘱咐我把她放到最前面拍卖。”

一个一人高的大笼子被抬上了舞台,上面蒙着的厚实红布被他骤然掀开,里面跪坐着的小小生物骤然接触到强光,下意识地眯了眯双眼。

摩拉克斯瞳孔一缩。

是塞德娜。

“今天的第一件拍品——来自沫芒宫的美露莘,正式起拍!”

———————

那维莱特一回去就发现了不对劲。

棋盘变得更乱了些。

屏风摆放的方向不对。

被子似乎多了些褶皱。

水龙王一边胡思乱想着是谁会来刺杀颇有威望的岩王帝君,一边走上前掀开了被子。

然后他触电般地把被子盖了回去。

但是被子里躺着的小人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惊醒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从被窝里探出一张略显好奇的苹果般粉嫩的小脸。

一个不超过六岁,在初秋的天气里,只穿着单薄衣裤的小女孩。

那维莱特面色僵硬。

虽然带过很多美露莘,但人类的小孩他还是第一次接触。

小女孩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突然瘪着嘴哭了起来。

“我要爸爸妈妈!”她抽噎着,“我找不到爸爸妈妈了。”

那维莱特不知所措。

那维莱特手忙脚乱。

摩拉克斯的声音本就低沉悦耳,那维莱特又放的更柔和了些。年轻的龙王俯下身子,生疏地哄着她:“你家里人在哪呢?我带你去找他们如何?”

“好,”小女孩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大哥哥,我叫小六,我爸妈是绝云间的采药人。我不小心走丢了,他们现在应该还在山里找我,我们快些走吧。”

那维单手轻轻松松地抱起了女孩,顺着她指的方向腾空飞去。

“呜哇,飞起来了!我就知道大哥哥你肯定是仙人,我爸妈说,只有仙人才会住在绝云间这么高的地方。”

那维莱特笑了笑。“以后不要一个人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了。”他叮嘱道。

水龙王还是太年轻了,他不是摩拉克斯,不知道绝云间并没有一对采药的夫妻,也并没有发觉,小六眼底一闪而逝的,狡黠的精光。

———————

暗红色的血蔓延在黑漆漆的地下水道里。

“那维莱特,你会遭报应的。”女人怨毒的声音在狭窄的管道空间里回响。

随着最后一个与会者被水元素凝结成的锁链捆缚住、倒在地上,摩拉克斯拍了拍双手,有点嫌弃地踩着小高跟蹚过地上的血迹,走向关押着美露莘的牢笼。

他并没有对这群贵族施以杀手。说到底,这是别人的家事,他是璃月的神明,不能管,也不想管。

不过这群人虽然没有神之眼,携带的护卫机器犬和新式武器倒是有些棘手,是他未曾接触的荒芒能量体系,所以他稍微使了点劲儿,不免伤着了人。

摩拉克斯停下脚步,指尖几缕水元素力迸溅而出,坚固无比的锁便应声而裂。

“出来吧,塞德娜,”他用那维莱特的声音温言道,“我们回沫芒宫去吧。”

小小的美露莘试探着探出了触角,然后是没有高光但很灵动的眼睛,然后是短短的手和脚,以及略微卷曲的小尾巴。

她直接一头扎进摩拉克斯怀里,略带委屈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醒来就在这里了。”

摩拉克斯安抚地拍了拍她背上的小翅膀。

有些怀念啊,很久以前,甘雨还是小团子的时候,也会向神明寻求怀抱。

但随着年岁见长,他看着长大的仙兽少女在面对神明时,也难免带上了一点恭谨和拘束。

他其实是很喜欢小孩子的。

摩拉克斯伸手想摸摸塞德娜的小脑袋,却顿住了。

口径很小的微型手枪,装载着携带不明液体的长针,抵到了他的腰间。

然后细嫩的手指扣动扳机,长针笔直地出射,透过繁复的审判官礼服,刺进了他的身体。

眼前有一点恍惚,可是又很安心。

就像回归了,生命起源的那片海。

———————

岩元素力在地上炸开深坑。

“回答我,你是谁?”

那维莱特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棕黑色的发尾因为元素力的使用微微泛起金光。

“大哥哥问我吗?我是小六啊。”小女孩依旧笑着,如果忽视了她面上蜿蜒的黑色纹路的话。

那维莱特盯着她,面色凝重。

这里是一方秘境,不见天也不见底,所见的只有他自己的面孔和身影。

……或者说,是摩拉克斯的面孔和身影。

天穹与大地皆是由一块块首尾相接的菱形棱镜搭成,眼前与身后是打破后须臾便会重建的厚厚的镜壁。

他感受不到真实的时间。

这里是镜子的世界。

早该发觉的。那维有点懊恼。

但或者说,他一直在逃避这种可能性吧。

毕竟光是想一想,就如同预言中原始胎海之水的灾难一样。

令人哀伤。

“该怎么称呼您呢,女士?”他偏了偏头,对着镜子把一绺垂落在额间的碎发撩到脑后,“镜之魔神?”

于是面前的女孩嘴角也勾起了诡异的弧度。“真是敏锐,”她脸上挂着不符合年龄的笑容,“不愧是摩拉克斯。作为你的手下败将,似乎也算是我的荣幸。”

“不敢当,”那维莱特嘴上谦虚着,脚步却已经逼近了面前的女孩,“阁下何必藏头露尾,不妨堂堂正正现身把话说开。”

但是女孩只是坦然地站在那儿,露出一截纤细脆弱的脖颈。

“怎么了,不敢来吗?”她嘲笑他,“堂堂岩王帝君,若是冲着无辜的子民下手,这要是叫人知道了,又会怎么看您呢?”

那维莱特看着她,却又不像在看她。

真是复杂。

魔神遗恨的残渣,远古战场的力量,以及人类稚童的魂魄。

究竟是怎样的执念,才令她久久盘桓不肯离去,以至于被没有实体的魔神残渣所拘禁使用,沦为怨恨的皮囊。

摩拉克斯,你可真是给我留了个大麻烦啊。

不过是战败魔神的碎片而已,即使不用尘世七执政的权能,光是贵金之神本身的力量便足以将其轻易绞杀。

但有句话她说的也很对。

那维莱特仰起头,看向对方身后在他攻击下已然破碎的镜面。

镜中倒映的神明双眸灼灼,于浮光跃金的威仪中,隐隐露出静影沉璧的悲悯。

……魔神爱人。

———————

海洋和山岩一样,都是广袤无垠的代名词。

相比起山岩的厚重,它以其深邃幽远,孕育出了不一样的生命。

比如高贵优雅的水元素之龙,比如漆黑灾厄的残躯上新生的美露莘。

“这台新型仿真A-235型拟态机器人真好用,我第一次见的时候也被骗过去了。”

“哈哈,可不是嘛,最高审判官大人不也栽了。”

“我就知道,一涉及美露莘,那维莱特准保会出现。”

“嘁,不知道他干嘛对这群怪物这么好。或者说他真是传闻中唯一的男美露莘?”

“噗,那最高审判官不也有这种长着触角和双翼的形态了,那可真是……”

略带恶意的声音顿了顿,继续轻描淡写地开口:

“真是怪物啊。”

摩拉克斯始终以旁观者的身份冷漠地注视着一切。

就在长针入体的一瞬间,他的情感与理智似乎就很清楚地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陷入水龙王记忆的梦魇,在颠簸的浪潮中痛苦地喘息;另一半就如现在这样,脱离了身体,于半空中冷冷地俯视罪者的不知悔改。

不过,两边的记忆仍是实时共享的。

所以,于时光的长河里,他俯身拾起一枚淡粉色的小小贝壳,然后看见。

看见海底五光十色,令人目眩神迷的鱼群和虾蟹簇拥着它们的王者遨游。

看见珊瑚水草,海露花丛,海底洞穴里暗潮汹涌。

看见王座降临,四十个夏天沸腾了海。

看见天理目不所及的角落里,新生的水龙睁开了懵懂的双眼。

看见他以人形跌跌撞撞行走于尘世间,一遍遍问自己:

“为何我以这种形态诞生?”

“我漫长的生命该归于何处?”

看见本该审判诸神的龙面对尚且年幼的新水神,接过了枫丹廷的审判权。

看见他带着不被认可的美露莘来到枫丹。

看见卡萝蕾的死、沃特林的愤怒,和倏忽雨至的枫丹廷阴沉的天。

芙卡洛斯对新生的水龙说:“总有一天,你会容纳足够多的过去,那时候,你将有资格代表枫丹的历史,来审判一切。”

摩拉克斯觉得他也有必要给后辈留下一点忠告。

所以理智的那一半对情感的那一半开口。

“形态并不重要。无论是人、是龙还是神也好,重要的是,你认为自己是谁。”

“长生种寿数难定,元素龙更是与这片大陆息息相连的存在。或许唯有到时间尽头,我们才能发觉自己的归宿。在那之前,多看看这个世界吧。”

他说完话,顺便揪了揪对面站着的记忆投影的龙角。

与他和若陀都不一样的,像两段长长的湛蓝缎带飘在白色长发后面的龙角。

他早就想揪了。

不过他很快又讪讪地缩回手。

触感滑溜溜的,不愧是水生生物。

让他想起了一点不太美好的回忆。

聒噪的声音依然在耳边喋喋不休。

“这致幻剂真的有效吗?他不会提前醒过来吧?”有人担心地询问。

“这可是我托人从枫丹科学院里带出来的最新研发成果。据说上回芙宁娜大人受邀试验了加入这种药剂的甜品,昏睡了一天一夜呢。”一个贵族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

摩拉克斯叹了口气。

原本他只是有些好奇这位新生龙王的经历。

只是现在看来,梦魇是时候该结束了。

他睁开眼,浅淡的粉蓝色竖瞳扫视了一圈,磅礴无形的的水元素波涛将在场所有人压趴在了地上。

仿真的机器人嘎吱作响,在这股力量下彻底崩坏碎裂,里头昂贵精密的零件骨碌碌滚了一地,有一枚甚至落到了他脚边。

摩拉克斯拿着手杖点了点地,于是骤然喷发的水流把那枚物件托了起来。

……是塞德娜帽子上的饰品,亏他们搞得到这东西。

明天还给她吧。

他有些疲惫地伸展了一下身体,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些之前沾沾自喜自诩不凡的贵族此刻面如死灰的神情。

该怎么办呢?在这里做掉?

他摇了摇头,把属于岩王帝君的那部分冷酷果决赶出脑海。

毕竟是在枫丹的地界上,看在和厄歌莉娅的面子情上,也该维护维护她所追求的正义。

看在这帮贵族没有真的对美露莘动手的情况下。

就把他们统统打发去梅洛彼得堡服无期徒刑的苦役吧。

———————

今天是请仙典仪开始的日子。

但是岩王帝君已经失踪三天了。

一开始仙人们并没有把这当回事,毕竟帝君他老人家搞失踪出去玩玩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若陀甚至还跟留云和理水开了个盘赌帝君去哪里游山玩水了。

但是直到典仪前一天还没看到他回来,仙人们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慌了。

虽然帝君近些年总念叨要挑个时机还权于民,但他对每年的典仪还是很上心的,每次都详细规划了下一年璃月的商业发展方向。

他不会不告而别。

仙人们惴惴不安地出席了璃月港的请仙典仪。

他们当然不会把帝君失踪的消息告知民众,毕竟神明若是有意隐匿行踪,即便是仙人也无法探寻他的所在,这只会引起民众无端的恐慌。

但这也代表了,他们没有理由干预请仙典仪的照常进行。

所以他们只能在内心默默祈祷他快点出现。

“大圣,你有什么头绪吗?”削月悄悄问身边的魈。

“我亦不知。或许帝君这么做,是有什么深意……”少年仙人摇了摇头,语气里却是有些中气不足。

留云给了他们一人一翅膀。“好好看着祭台,等会做好准备,避免民众产生动乱。”她难得严肃了一回。

不过幸而,在七星代表念完祝祷词后,披着水墨大氅的神明在璃月子民的惊叹声里,准时地从天而降,踏进了这方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的祭台。

他眉眼间还带着山间初秋微凉的霜,似乎是匆匆赶来的缘故,有些霜已经化了,在睫毛上挂了一两滴水,折射出太阳绚烂的光。

但神明的眼睛比太阳更亮。

那维莱特从怀中取出摩拉克斯早就写好的商业规划手稿,感慨着异世的魔神竟然也如此勤政。

是的,聪慧如水龙王,当然已经发觉,这是与他原先所处的世界不同的,两千年前的时空。

秘境里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不同,他破阵时已经是三天之后。

那些仙人恐怕都等急了吧。

他看着规划书,一个字一个字,照本宣科地念读。

摩拉克斯的声音是很好听的,清朗稳重,温文尔雅,即使是这样不带感情地念,也依旧能让听者感觉如沐春风。

但他的脑海已经不可控制地回想起方才秘境里的种种。

摩拉克斯也许不会对无辜者举起屠刀,但他是来自异世的水龙,原本就带着复仇的使命而生,他的命运是审判高天的僭位之王,审判诸神,自然也包括被他们所爱的渺小的人类。

镜之魔神所谓的以人类孩童作为阵眼的天真想法,他嗤之以鼻。

不过是已经死去的魂魄而已,他完全下得去手。

但那孩子是自己撞上来的。

不是贯虹,他还不怎么会使璃月制式的长槊。

只是普通的一柄佩剑,准确无误地刺穿了幼小的胸膛里,在魔神残渣的力量驱使下,有力搏动的心脏。

……幸好不是贯虹。

“今岁丰稔,农业兴旺。年末或有瑞雪,来年定无贫赊……”那维莱特继续念,“璃月矿藏丰饶,也忌取用无度,辉山厅亟需制定来年矿脉开发方案。民间或可尝试玉石首饰,由七星出面与他国建立贸易外交,广销海外,以利民生……”

他的耳边又响起了女孩虚弱的话语。

“其实,我来自很久以前哦,不过应该比大哥哥要小很多吧,”小六没有看自己流血的胸口,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天真无邪地对他笑,“我爸爸是千岩军,很少回家。他每次回家都向我和妈妈吹嘘什么‘千岩结阵,可御魔神’,还鼓励我摸他的长枪。但是那杆枪重的很,我完全拿不动。”

“璃月初定,百废待兴。千岩军宜改制重组,增设部门,专管民间纠纷……”

“我和妈妈住在山脚下。妈妈懂很多草药,经常帮邻居们治病。有时候她就会带我去绝云间采药,还会教我辨认草药的种类。不过她从来不带我爬这么高,说山里住着仙人,会打扰到他们。”

“不卜庐医者仁心,救治疾病瘴疠者无数。今特予嘉奖,七星亦当从公款中拨用部分,以培育医师,购入药材……”

“不过后来啊,发了好大的水,归离集被冲坏了。妈妈叫我赶紧去绝云间,爬到山上去,越高越好。她说爸爸在归离集,她得去找他。”

“我拼命地爬。如果山上真的住着仙人的话,那他一定能救下所有人的吧。”

“但是我真的好累啊,一不小心就踩空掉下来了。直到最后,也没看见山上是不是真的有仙人在。”

“琥牢、奥藏两山,已建成通行步道,供以采药。切勿打搅仙君洞府,滋扰事端……”

“我只能待在那座山周围。过了这么多年,其实我早就知道,就算是神明,也有很多他们做不到的事情。”

“就算我当时找到了仙人,爸爸妈妈也不会回来了。”

“不过,”小六仰起头,看向那维莱特的眼睛,“见到了大哥哥,果然还是很开心呢。妈妈果然说的不错,仙人们都长得很好看呢。”

她的身躯逐渐虚化。“后来有一段时间,这里变成了古战场。最近,一个很凶的大姐姐找到了我,她很虚弱,但是我肯定还是打不过她嘛。”

“她说要控制我,利用我去做一些坏事。但她肯定不知道,只要实现了执念,我马上就会消散掉,她也没有可利用的东西了嘛。”

“不过还是得感谢她一下。如果没有她的力量,我还爬不到这么高的地方。那么,‘想见到仙人’的执念,也就不会这么轻易地达成了吧。”

她最后对那维莱特笑了一下。“这样的话,我马上就能见到爸爸妈妈了吧。不知道过去这么久,他们还会不会等我呢。”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小六身体已经消散得看不出模样了,只有女孩稚嫩的声音还飘荡在山间的薄雾里。

“没有等我也没关系啦,毕竟是我自己任性地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大哥哥,既然你是仙人的话,能不能让现在的璃月,少一些我这样的人呢。”

“诚愿今我璃月之子民,乐业安居,无事侵扰,得享佳年。”

说完最后一句话,那维莱特在民众的掌声与欢呼中合上手稿,看向祭台下方一张张脸。

或年轻,或稚嫩,或饱经风霜的脸。

或欣喜,或崇敬,或若有所思的脸。

万民同行的信赖与责任沉甸甸地压在他肩上,无数信仰的愿力此刻汇聚到一起,进入他胸中的神之心,带来磅礴的力量。

直到这一刻,他才如此清楚地认识到,摩拉克斯不仅是贵金之神,也身负契约的权能,作为岩王帝君,他早已把自己的一切交付给了他治下小小的人类。

会的,他在心里默默回答,我会的。

我仍然不太理解,作为“人”,你们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复杂的情感。

但是我肯定你们,有被神偏爱的价值。

众目睽睽之下,那维莱特觉得自己有点想哭。

万万不可,他在心底告诫自己,虽然这不是自己的身体,掉点小珍珠也不会下大雨。但是要是那位神明回归,指不定要怎么看自己。

于是把剩下的事宜交给七星操办后,他快步走下祭台,挪到几位仙人身边,低声问他们:“璃月港内可否有掌管送葬事宜的机构?”

削月愣了一下,回答说:“官方还没有成立这种机构。不过民间一个名为往生堂的组织对此道似乎颇有经验,现在已经传到第二十七代堂主了。”

往生堂吗?那维莱特琢磨了一下,记下了这个名字。

他取出一柄普通的佩剑,剑上的血已经随着魂魄一起消散在天地间了,但他还是珍而重之地把它用一方白色丝帕包好,放到魈的手心。

“可否为我通知往生堂一声,为此剑办一次葬仪呢?”

他盯着魈暗忖,这位是风元素神之眼持有者,脚程应该快一些吧。

少年夜叉低低颔首,马上不见了踪影,片刻后又返回报告:“已经办妥了。”

也不至于这么快吧。那维莱特腹诽了一句。不过他马上又想,快一点也挺好。

小六等了这么多年,这一次不该让她再等了。

凭借神明的力量,当然可以找到一处风水宝地好好安葬。

但是,作为人,应该更愿意用人的葬仪去送别自己的过往吧。

虽然他知道,其实这柄剑上,已经一丝小六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了。

他只是一厢情愿地寄托了自己的记忆与情感罢了。

那维莱特阖上眼,单手触碰到了自己的胸膛。

指尖下是搏动的神之心。

它带来责任、权能和力量,也作为监视、束缚和枷锁。

于是在凡人和仙人都没有察觉的死角,他仰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于眼角无声无息落下一滴泪来。

泪珠晶莹,须臾便湮没在璃月港人声鼎沸的喧嚣里,溅不起半分水花。

神明也有祂自己的苦难。

———————

「大新闻,大新闻,沫芒宫宣布审判庭即日起休庭」

——《蒸汽鸟日报》

「最高审判官大人和枫丹贵族间不得不说的秘密」

——某地摊小报

摩拉克斯把头从报纸堆里伸出来,对塞德娜喊道:“放那里就可以了。”

小美露莘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把新的公文堆摞在了昨天的那一堆上。

数日前,那维莱特大人押回了四十余名贼心不死的枫丹贵族,宣判他们犯了「故意伤害罪」「偷盗违禁科研物品罪」「私自开设拍卖会罪」,数罪并罚,即日就被判处到梅洛彼得堡服无期徒刑。

虽然感觉那天谕示裁定枢机的状态有些异常,但没有人提出反对。

那维莱特大人处理了几天公务后,突然于三天前宣布暂时休庭,然后就待在沫芒宫的办公室里不出来。

塞德娜有些担忧地看向他,离开了办公室。

这几日积压的公文,好像有点多呢。

摩拉克斯也有点忧愁。

大约三天前,他就隐隐感觉地脉有些异动,猜测可能是这趟异时空之旅要结束了。

为了避免在审判庭人多眼杂的环境下交换回来,他特别贴心地宣布了休庭。

只是看着这积压的公文量,似乎有些对不起这位新生的水龙呢。

他有些心虚地拿起笔,想趁现在赶工一会儿,避免那位审判官回来之后被积压的文书逼得没地方坐。

但是鬼使神差,他不知不觉就在公文的背面写下了想说的话。

「我并没有继承你全部的记忆与情感,也不知道我们换回来后能否得知对方在此期间的所作所为」

「我对谕示裁定枢机进行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干涉,不过我觉得这并不影响审判的神圣性」

「或许这是不够光彩的正义。但我想,你会喜欢这么做」

「不必因此动摇自己的准则。你无权以正义审判贵金之神,做下这一切的也是我而非你」

「如果有机会的话,去看看沃特林吧。听说他在梅洛彼得堡建立了名为互助会的组织,或许你可以通过监狱长给予一定支持。这并不妨害你的公正,不是吗」

「去尝试接纳人类的善意吧。无论何时何地,他们都能给人带来惊喜」

写到这里的时候,蘸着墨水的羽毛笔罕见地顿了顿,又继续在纸上优雅地跳跃。

「我的璃月很好吧」

「如果有机会的话」

羽毛笔骤然从手中跌落,笔尖戳在纸上,晕染开一圈墨色的水渍。

摩拉克斯眨眨眼睛。

在一个不太恰当的时机换回来了。

他接收着脑袋里将近一周的记忆,熟门熟路地走出洞府,顺便修好了门上贴着的符箓。

水龙王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吗?还挺叫人意外呢。

然后他看见门口贴着的用词恭敬妥帖的请帖。

“……葬仪所用一切皆已准备妥当,诚邀帝君莅临指导。”他念出了声。

摩拉克斯眯了眯眼:“往生堂么。”

从记忆里翻出那一段之后,他沉默了良久,以岩王帝君的身份郑重地发誓:“我会的。”

我会让璃月此后再无颠沛与征伐,百姓安定无忧。

我会护着璃月,直到它向我证明有能力独当一面后,再放心地放手。

我会站在璃月背后,看着它长长久久,直到我的生命归于尽头。

然后他抬手,拭去数日前他无缘拭去的,那一滴眼角的泪。

———————

那维莱特揉了揉酸胀的脑袋,有点迷茫地看向周身被公文堆淹没的空位。

他错了,不该夸奖摩拉克斯勤政的。

兢兢业业的水龙耗费了两个白天和三个晚上,终于把积压的和新增的公文处理完毕。

即使是长生种,精力也是有限的。

他疲惫地唉声叹气,枫丹廷一连三日都雨雾连绵。

“那维莱特大人,您上次说的,翘英庄的茶叶已经到货了哦。”塞德娜在办公桌前探出小脑袋,伸出短短的手把茶叶罐递给了他。

他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似乎确有这么一段。

“多谢。我自己来泡吧。”那维莱特按照记忆里的操作,把茶叶放进杯子,加入滚烫的翘英庄的水。

然后在氤氲的热气里,看着碧绿的茶叶在浅黄色的清澈茶汤里上下起伏翻涌。

他轻轻抿了一口。

和那天在洞府里所饮的别无二致,只是似乎缺了些什么。

塞德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水龙王呆呆地坐着,精致的眉眼在茶汤的热气里有些模糊。

窗户被风打开了,屋外的风雨霎时间冲进了办公室,那维莱特皱着眉头用水元素给处理好的公文堆上了个屏障。

但是最上面一张,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风裹挟着,落到他的办公桌上,翻了个身,摊开,露出几行小字。

他在心里默默读着。尽管明显尚未写完,他也知道对方的意思。

那维莱特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拿起神明曾使用过的笔,在那一封没有完结的信下面,开始书写简短的回信。

「璃月很好,璃月人也很好」

……

「抱歉,我向您保证,枫丹会变得更好的」

「到那时,您是否能亲自来看看呢」

写完最后一句话,于右下角郑重地署上姓名后,他搁笔,看向枫丹廷阴沉的天空。

未曾写完的话,未曾说出口的心事,都已然被时空的长河所阻隔,再也寄不出去。

此世的摩拉克斯仍然在世,但这位贵金之神契约之主,并非是七日里与他交换身体的那一位。

而对方所处的时空里,恐怕压根就还没有诞生新的水龙吧。

不是什么重要的公文,暂且自己收起来吧。

把寄不出去的信锁在办公桌左手第一个抽屉里,那维莱特才有闲暇想,或许这样也不错。

至少不用面对自己的命运,至少知道彼方的世界他会过的很好,而自己也不差。

他很感激这场与神明未曾谋面的邂逅。

枫丹廷的雨突然停了。天空放晴,于天穹上挂出一道绚丽的彩虹。

谁家的小男孩扔掉雨伞,冲进灿烂的阳光里,兴奋地对身边的同伴说:“快看快看,雨停了,下午去踢球吧。”

“希望晴天能给您带来一份好心情。”

卡萝蕾的面孔,沃特林的面孔,和谁人的面孔重叠在一起。他们异口同声的话语,也落进了他的耳朵。

那维莱特走到窗边,关上窗户,拉上窗帘,把外面的欢声笑语关在沫芒宫外。

然后他转身,不再压制嘴角上扬的弧度。

———————

本来只是想写个小甜饼,不知不觉就写了这么长。

或许是少年人的天真想法,又有特瓦林和陀子哥珠玉在前,我一直以为,龙和神是可以好好相处的,毕竟虚假之天也许是他们共同的大敌。

但是出了新剧情之后,我才发觉,原来无形之中,龙与神某种程度上其实已经水火难容。

我觉得这两条时间线上的帝君和那维是他们一生中最好的时候,他们都经历了一些遗憾但是没有太多,他们尚且年轻生机勃勃。

就是因为是短暂的邂逅,才会有乍然心心相印下的怦然心动。如果真的可以相见的话,龙和神恐怕也难以走下去吧。

原本的框架只是个小甜饼,我也写不出那么多。

但愿他们的结局都能如他们自己所愿。

他们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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