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天心与爱猫
小说家朱天心是爱猫人,更是资深动物保护志工。她的经典“猫书”《猎人们》就记下了她与流浪在钢筋混凝土丛林中的猫族豪侠们,一次次的相逢。她笔下的这些猫,或身经百战、机警勇猛,或胆小木讷、贪嘴黏人,并非写作者的情感投射,都有着自己独立的“猫格”。她与猫族的关系,亦非占有,而是满怀尊重与关爱的问候致意。正如她在序言中写道:“这不只是一本写家中可平安终老的可爱猫族的书,也不只是写家门前几条巷弄街猫的书,它妄想写下在人族占尽一切资源的世界里试图生存的猫族的生涯处境(甚至传奇),最终,它也许不过想见证他们的匆匆来去一场。”
《猎人们》
朱天心 著
世纪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
文|朱天心
一年前此时,我正疯狂地四下找寻走失的麻瓜。我先逐栋逐户按遍屋后数栋十五层大楼公寓社区,从对讲机询问有没有捡到一只黄虎斑、闪电短尾的小公猫。
花了几个晚上才问完所有住户,绝望之余,第一次拜托友人利用公器处理这猫狗小事。大春、玉蔻替我在他们的广播节目中发声,正益在他的网站,兰芬在《民生报》……那一段时日,熟不熟的人见面第一句都是:“麻瓜找到了吗?”
“我女儿全班同学都在动员找麻瓜。”说这话的友人家住内湖,与我的木栅一北一南。于是我开始十分不安,认为占用了也许更该用来寻找失踪小孩的资源——当然,对很多视猫狗如子女的人来说,此二者并没什么差别,对我而言……复杂得多。
比方说除了麻瓜,其实家中同时还有五只猫九只狗,多年下来,大约维持这数量——是我们生活品质容忍的极限。因为无论季节晴雨,猫狗皆与我们共处一室——与其说是因为喜欢而收养(或许早些年的确如此),不如说是因为同情,路边墙角被丢弃的冻饿着的生命的恐惧张皇的眼神,永远比任何抱在怀里、收拾打扮得像填充玩具的宠物更哐啷一声击中我心脏,肾上腺素急速升高,恨不能立即统统带回家。
麻瓜也是这样来的。暑假中,返校回家的邻人小女孩完全不会抱猫(单手握抓着猫肚皮),以致猫震天鬼叫地老远一路上来。我们闻声出门探看,穿着私立小学制服的小女孩说,学校传达室的母猫生了四只小猫,校工说若没人要就得弄死当垃圾丢掉,小女孩和同学一人勉强带一只走。我们问她家里可答应养,她说估计爸爸会在她明天去上才艺班时偷偷扔掉,所以拜托我们能收最好。
麻瓜非常独立,野性十足,并不与别的猫族厮混,也不给人抱,非常满足我多年来想有只老虎而不可得的梦想。我偏偏就爱上这样的猫,毫无例外。
春天的时候,先是满树喧嚣的绿绣眼和白头翁,然后出太阳的日子,高处便有大冠鹫悠闲辽远的笛哩笛哩声,我应声仰脸寻找,向往极了。往往我与坐在窗台上望远的猫肩并肩,偷偷打量他的侧影(有那素铃和我一样喜欢看小土猫凸凸的侧脸哩)。他们的眼睛或绿或黄或灰,总之肃穆极了,看得我胆怯起来,以为没有权利干涉他的天赋猫权,天人交战的结果,总是打开窗子,随他。
青少年麻瓜被我喂得太胖了,他常常摊个花肚皮和狗族躺在太阳地里懒洋洋的,有人见了就出烂谜语:“有只蟒蛇吞了只兔子,猜猜是谁?”
我猜,麻瓜一定是有一天看看自己,悲哀为何便髀肉早生,遂出走重当野猫去。
左想右想,这是我仅能想出的理由。
我实已介入他的生活过多过多。
理性地这样劝慰自己,感情上,却完全无法想象日后可能再看不到他一眼,而他明明就一定在我们这个山坡社区里(我问过管理员、清洁队员们,并没看到死伤的猫狗),咫尺天涯,想来令人发狂。我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跑到山坡制高处朝整个山谷喊他,愈喊愈相信他可能被某热心人士收留了,给关在七楼八楼的公寓里下不了地、回不了家。
其实一两年前黑猫墨墨不见时已绝望过一次,那会儿我们冲洗了数十份墨墨的照片,天文执笔写了(我以为谁看了都会掉泪的)寻猫启事,连夜我们才贴到大厦社区的D栋,就发觉A栋的海报已被撕掉,贴妥中庭的游乐设施,F栋的已被撕毁,我们贴电杆,被撕掉,贴小学门口,被撕掉,想贴社区布告栏,布告栏上锁。最后只有交好的一二商家愿意让我们贴店门口。
整个社区、社会,对这样的事,是很寒凉的。
但我猜想,一定也有人会想,有那么多失业人口、交不起营养午餐费的学童、被弃养的老人……甚至非洲、印度、阿富汗的饥童,类似我等这么做(例如随身携带猫饼干,以防遇着受饥的野猫时很无力伤感),太妇人之仁、太小资产阶级、太何不食肉糜。正如同相对地,我也常不解,只要街头一天还有流浪猫狗,“流浪动物之家”、环保局动物收容所狗满为患,为何会有人去宠物店买狗买猫?
面对前者的质疑——包括有一派的动物学者主张以较“理性”“肃杀”的态度和方式来彻底结束一代流浪犬的社会问题——我甚至是有意地让自己小仁小义,不坚硬起心肠,因为,我害怕(不管是基于任何的考虑或主张或论理)若自己一旦对日日触目所及的弱小都不能感同其情,如何能对更遥远更抽象的贫穷、饥饿、幼童心动心软并付诸行动?
这么做——看着素昧平生的流浪猫狗不知有没有下一顿地狼吞虎咽一餐,一来借此我把自己的心养得软软的、烫烫的、火红的,像丰子恺说其幼子:“我家的三岁的瞻瞻的心,连一层纱布都不包,我看见常是赤裸裸而鲜红的。”二来但愿这些倒霉透顶生在我们岛上的猫狗能在他们生命有限的和人的接触中,至少有那么一次,是温暖的、和善的。
关于后者,确实我常常刻意不加入爱猫爱狗族友人的聊天话题,例如你狗儿子专爱吃哪家进口牌子的罐头或起司,我猫女儿只吃每天早晨去传统市场的鲜鱼摊买回的现杀现煮的活鱼云云。我甚至很不礼貌地不怎么搭理他们的猫狗儿女,一来以为他们得到的感情照护资源已太多,无需锦上添花,二也觉得私人领域的如何宠溺深情是个人的自由,但放在公共领域就不免触目惊心,甚至会给那些不了解动物或原就不打算了解动物的人们正当的理由和借口。
因此我们常常极不通人情地拒绝识与不识的人的请托,收养他们因出国、搬家、结婚、有了新生儿所以不能再养的猫或狗。我总不相信他们曾经能养、曾经有感情,何以不能继续下去。友人通常试图说服我们:“可是它好可爱好聪明,是什么什么哪种哪种狗耶(某个大名牌血统)。”我们更不为所动地回答:“那一定更有别人愿意收养了,我们家若是小小的流浪动物之家,也是给那些肯定没人要、叫不出名号的猫咪狗狗待的。”
那些被车撞跛了脚的、脖子上紧缠捕狗铁丝的、中国人以为不吉利的白四脚的、医生宣布束手治不好的皮肤病顽疾的,那些真的丑巴巴的,那些照眼就知是新被主人弃养街头的丧家之犬……
那些受损伤的和被羞辱的……
便也有麻瓜出走半年后的台风前夕,同一个小女孩又从学校抓了一只灰色虎斑小狸猫打算偷偷塞进我们信箱就跑人。终究,小猫的尖声哭叫引得我们出门探看,我们给她取名纳莉(台风),小名纳纳。一个月后,纳莉升格做姐姐,来了一只更小的白腹黄背小公猫,取名APEC,是邻居改建老屋时工人在冷气口抓来的。
纳莉年纪小小,眼神好似老虎,我偷偷喊她麻瓜妹妹,因为她所有行为模式与麻瓜一模一样,野归野,但因为是女生,春天过了一半,窗户开着(又一场天人交战),她并没有打算出走的迹象。
我心存感激,感激这些如此狂野独行的猎人们,愿意不时与我暂处同一个屋檐下。
(本文摘选自《猎人们》,有删节,标题为编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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