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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社区里的摄影展:让我们从此有关系

去年11月,在丽水摄影节上看到了傅拥军和拉黑策划的“七条小巷”项目,将摄影展览带入陈旧社区,似乎也暗合了当下时兴的社区营造实践。之后,我为腾讯·谷雨计划采访了两位策展人和参与摄影师。本文今年三月在谷雨计划推送,时隔大半年,想起来转发在此处。

◇ 让我们从此有关系。

“七条小巷”项目,基于田野调查,以工作坊的方式进行创作。这些创作不再是艺术家个人情绪的宣泄或狭隘的自我关照,而是艺术家与小巷不断博弈的结果。

社区里的摄影展:让我们从此有关系

采访并文 / 周仰

供图 / “七条小巷”项目组

“国际”摄影节如何与三四线城市的居民发生联系?这种关联,仅仅是关于短时期内大量人流带来的旅游业方面的增长吗?2016年广东的连州摄影年展上,一个露天的“1965-1985:连县影像记忆”特别展某种程度上可以算是与当地居民的记忆发生了关联,而2017年11月中国· 丽水国际摄影文化节上的“丽水七条小巷”项目,则试图用摄影介入居民的现实。“七条小巷”由傅拥军和拉黑联合策展,集摄影工作坊、社区营造和在地展览为一体

◇ 七条小巷平面图。

“七条小巷”指的是桂山路、绅弄、刘祠堂背、文昌路、酱园弄、营房弄和泰山弄。其中现存最早的建筑历史已超过两百年。七条小巷旧时原是整个丽水城最繁荣的中心地带,而今,随着城市扩大、新区的不断建成,这些位于城市中心的老巷弄反倒成了“边缘”,只剩下流动人口或“留守”的年长本土居民。

在展览前言中,两位策展人写道:“在此项目中,我们的工作以工作坊的方式进行,参与艺术家的创作基于详细、严谨、深入的小巷田野调查。大家在充分了解小巷的前提下,进入拍摄及相关作品的创作。这些创作不再是艺术家个人情绪的宣泄或狭隘的自我关照,而是艺术家与小巷不断博弈的结果。”我猜想,这很可能也是丽水国际摄影节中被观看人次最多的展览了——巷中居民每天进出,总会看上几眼。

第一次看到小巷中的展览,是陪母亲视察过我自己的展之后顺带一起到了桂山路看一眼。阶梯上的瓷砖上打印着照片,稍显破败的巷子深处挂着大幅居民肖像,二层的大平台上放着从居民家中借来的十来把椅子,排成阵列,照片就摆在上面……各种因地制宜的陈列方式,让我妈这样不了解“作为艺术的摄影”而纯属看热闹的“群众”也十分喜欢,她时候还在朋友圈表示,“摄影展办到社区里,真是别具一格”。

◇ 摆在凳子上的照片。

实际上,桂山路只是这“七条小巷”中最容易到达的一条,七条路本应连成一圈,却被正在进行的道路拓宽工程阻隔,没有知情人士带领,很难全部走完。两天之后,我请到联合策展人之一拉黑来导览。

沿桂山路往南走,没出几步,开始下雨。拉黑走进一家理发店,向正在打麻将的阿姨们借了伞。熟练地转过一个“几”字形弯,进入绅弄,一系列照片整齐地贴在墙上,形成了又一层“墙砖”;绕过中山路施工障碍走进刘祠堂背弄,拉黑提醒我看居民家门口水斗下方,这个名为《“再见”》的影像装置将照片贴在水斗下边,再通过镜子反射出来,稍不留神就会错过;至文昌路时雨越发大了,在真吾照相馆隔壁小卖部搭好的四方桌子边,我们仿佛回家一样坐下来,阿姨拿来热茶和瓜子……一圈走下来,或许比展览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拉黑与小巷居民之间亲切信任的关系,恰当地映射了此次策展的主题:“让我们从此有关系”。

◇ 《相遇谭宅》,照片式“墙砖”。

◇ 刘祠堂背。

自从日本的“越后妻有大地艺术祭”成为艺术复兴乡村的典型案例之后,利用艺术的介入活化社区的理念逐渐深入人心,世界各地都出现了许多成功案例。在项目开展之初的田野调查显示,“七条小巷”的本地居民大多早已买了新房搬走,因此巷中居民以外来租客居多,他们整日忙于生机,少数留守的“原住民”则无事不出户,两派人之间极少交流。在展览前言中读到这样的描述,对照观看展览时观察到的邻里互动,似乎可以看到“七条小巷”某种程度上取得的实效。

两位策展人坦言,进行丽水“七条小巷”项目完全是出于直觉,而非对经典城市规划/街区复兴案例的参考复刻。在我看来,这种凭借直觉的探索更需要勇气——离开熟悉的工作室,走入陌生人的家中,期许对方信任你之前,策展人和艺术家们首先需要放下心中“庙堂/民间”的壁垒,让当地的居民引领前行。

不过,策展人或者艺术家毕竟是一种外部力量,如今丽水“七条小巷”的展览早已结束,居民们是否能将当时外界的推动力化作继续营造社区的主动性,这还有待重访,但我们都愿意相信,正如留在居民家中的照片一样,这么一段记忆不会轻易被丢掉。

专访策展人:一切都是流动的

Z=周仰;F=傅拥军;L=拉黑

Z:能不能简单介绍一下“七条小巷”项目的缘起?为什么会选择丽水?

F:我长期关注中国乡村影像的相关创作,也坚持了多年乡村影像的拍摄,同时在户外展览方面积累了一定的经验。丽水摄影节筹备期间,艺术总监王培权就邀请我在丽水的七条小巷策展。

作为浙江的摄影人,有机会出一份力,义不容辞。同时,丽水摄影节给了我们很大的创作空间,我想试一试,挑战一下。

Z:最初是怎样挑选摄影师/艺术家的?你们心目中理想的参与者应该满足什么条件?

F/L:我们希望作品是多元的,所以在挑选参与人员的时候,更多地是从一个大的艺术家的概念去选择。充满拍摄热情、具有较强的影像控制力及有独立思辨能力的摄影师当然是首选,但是我们还希望有一些参与者具有设计、纪录片、人类学、社会学等方面的知识。

最初我们希望选取七位摄影师。开放报名后,收到一百多份申请。我们选了20位,最小的18岁,最大的75岁,年龄跨度很大。其中12位是在校大学生或刚毕业不久的年轻人,另外8位年龄较大,具有较丰富的拍摄经验。他们中有职业摄影师,有大学摄影系在读学生,也有纯摄影爱好者。我们把他们分为“小虎队”和“老虎队”,希望这种年龄及职业的不同能够给创作带来一些火花。结果证明,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 “七条小巷”部分成果。(横划查看更多)

Z:作为策展人,你们怎样协调个体创作与项目整体的关联?

F/L:我们的工作流程是这样的,第一天、第二天摄影师进入小巷现场,带着大家一起进行田野调查,熟悉情况。第三天,大家根据调查获得的信息提出自己拍摄及呈现的可能性方案。作为导师,我们没有硬性规定摄影师们什么必须做、什么不能做,只会在表达的完整性、语言的使用以及可操作性上给予指导。在这个项目中,我们有前期的框架设定,但是这是方向性的——比如,要为居民做展览,而不是给专家或艺术家做展览;希望摄影师和居民互动,而不是和作品互动;要为居民做画报,为他们设计产品。至于用什么样的作品或方式来实现,摄影师是可以自己构思的。

在项目设计上,我们充分考虑了每一条小巷的特点,在与摄影师的多次圆桌讨论后,也认识到每一位摄影师的特点及长处。虽然,摄影师拍摄的小巷是抽签决定的,但我们还是在项目进行中不断地调整摄影师的位置。在拍摄过程中,我们也不断调整拍摄和呈现的方案。一切都是流动的。

摄影师已不再是传统的概念

Z:“七条小巷”项目在概念和实践上有没有参考国内外案例?

F/L:我们一直在探讨摄影进入社区及乡村的方法。这个项目并没有参考其他国外的案例,它是大量策划经验积累的一种自然而然的结果。

Z:摄影只是手段,单凭摄影师/艺术家的力量来操作这类项目是否足够?是否邀请过跨学科人士参与?

F/L:现在的摄影师已不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概念了,很多年轻摄影师本身已经具备了相关的阅读或学术研究背景。相关的跨学科人员进入可能会让项目更具探讨的价值,但由于时间和经费的限制,这一次没有邀请。

Z:在项目阐述中,你们几次提到“社区居民互相不怎么交流”,为什么这样的问题需要外来的力量来发现和解决?摄影师撤离之后,你们怎样维持社区营造的成果及进一步有机发展?

F/L:这不是七条小巷独有的问题。类似问题的解决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也不是单纯依靠外界能够解决的,我们只是试图去做一些事情。

进入小巷之初,我们为每条小巷建立了一个微信群,一是便于与居民沟通,二是想让小巷居民相互交流。但这个新的沟通方式,在我们撤离之后到底能发挥多大的作用,也是我们正在观察和思考的问题。

◇ 文昌路。

Z:一周的时间十分短暂,是否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F/L:最初我们希望做七个展览和一些活动让小巷居民喜欢。最终的结果远远超出了预期——总共完成了包括展览、活动、产品设计、出版等在内的七十多个作品。我们也和居民打成一片,确确实实感受到他们对我们以及作品的喜爱。

这次展览是以工作坊的方式进行,我们希望学员都能学到一些东西,在策展及社会影像调查、寻找选题及创作方面有所突破,结果也令人很满意。

Z:作为策展人,在这一过程中遇到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F/L:在整个项目期间(拍摄创作一周,布展一周),丽水摄影节组委会和小巷的当地居民,及提供相关赞助单位都给予了我们最大可能的帮助。只要诚心想做好一件事情,就不会有什么大的困难。

对话摄影师:小巷中的创作

◇ 水斗下的照片。

黄钰文:我倾向于实验性作品的创作,影像和文本的关系是我探讨的问题之一。我把我的作品看作一个个小剧场,关心作品中的进入感和氛围。此次创作的装置作品《“再见”》,利用镜子创造出一种观看路径,消逝的历史与岁月被置于镜中世界无法走出。这是为所有缺席和遗憾举行的一场仪式。

谭秋民:我是本土摄影师,从2012年7月开始拍摄所选择的小巷——刘祠堂背。刘祠堂背是目前丽水市区保留最为完整的一条老街,长约150米,居住着近100户人家。我的影像从人类学的角度,用田野调查的方法,进行多角度拍摄。

◇ 刘祠堂背。

叶高兴:我平时拍摄乡村题材居多,主要是纪实摄影及文献摄影。酱园弄有一幢古建筑——谭宅,保护得非常好,我的作品都是与谭宅有关的人、物、事。《相遇谭宅》记录了一天中路过谭宅的1000余人,这里想表达的是,我们每天匆匆相遇的人很多,但能真正相识相交的并不多,提醒人们要珍惜邻里关系。

罗楚卉:我拍了一部纪录短片《小时候》,讲的是在小巷里偶遇的一个小女孩,以及她带我去寻找秘密基地的故事。

胡大鹏:作为一名摄影专业在读的学生,平日里还是以私人化的影像表达为主。这次我做的是一个关于理发的多媒体项目。把巷子里的理发店作为切入口去探讨整条巷子的居民关系。

郑舒扬:在摄影上我受到傅拥军老师影响很大,在平日里也会进行有主题的创作,大多关于自身记忆的真实性,以及个人与公共空间的相互影响、相互联系。

纪录片《丽水七条小巷纪录映像》,用人类学的调查手段展现小镇居民生活样本。拍摄时参考了乔纳斯·梅卡斯的《回忆立陶宛之旅》以及泰伦斯·马利克的《生命之树》。

“真吾照相馆复兴计划”则更多的偏向于新文献展的展览方式。在和照相馆主人交流时,我们意外发现了许多珍贵的湿版玻璃底片,因此我们使用新文献展的方式将老照片扫描放大,并临时改造了照相馆的灯光,将它变成一个博物馆。

◇ 真吾照相馆发现老照片。

为什么选择参与其中?

黄钰文:勇于尝试是人的美德。以前我喜欢埋头创作,绝大部分作品是在案头上完成的,整个过程发生在我自己的世界。这一次走进小巷调研,与小巷居民交流,真正与一个地方发生关系,做更具有公共性的作品,这是我之前未曾尝试的。

李佳琦:因为好奇,这是一个从零开始的项目,具有挑战性和不确定性,也想知道自己进入一个陌生的小巷和当地居民接触会发生什么,能收获什么。

◇ 文昌课堂:蓝晒。

陈劲:因为这个项目需要直接在地参与,同时会运用田野调查方法获得关于小巷的一手原始资料,它对我其他的拍摄项目提供了一些方法论。

谭秋民:2011年,我还是一个沙龙摄影师,对摄影的认识仍然限于构图、光影、调子及画面关系,这是所有摄影师“艺术”的原点。通过线上的交流以及傅拥军老师的指点,我的摄影观念迅速得到更新,在深入拍摄“丽水旧机场”专题中,我完成了一个摄影师的身份转变。

胡大鹏:我平时的拍摄项目都是先确定拍摄主题,然后寻找素材。而这次项目则是先进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去构建一个贴切的主题,然后拍摄,这其实是一个挺大的挑战,因为不确定性太多,而且时间紧迫。

如何快速切入,完成“命题作文”?

罗楚卉:我们在项目开始之时,设计了一份很全面的调查表。项目实施过程中主动敲开居民的房门,从聊天开始,知道他们来自哪里、房屋的居住状况……就这样从陌生面孔开始熟悉起来。

另外,我们还印出照片送给他们。拿到属于自己的照片,他们很开心,觉得“挂着相机的人”是讲信用的。再加上每天从早到晚在小巷里晃悠,和小巷居民们碰面的机会很多,偶尔拍摄到了饭点,居民也留我们吃饭,感情就这样一点点建立起来了。

猫汤:从跟老人唠嗑、跟小孩玩开始,逐渐取得了居民的信任。有些老兵特别喜欢讲述自己以前的英勇善战,这些故事特别迷人,聊着聊着我自己也沉迷了进去,话题就聊开了。

黄钰文:一个手拿表格的闯入者要获取信任是很难的。当我不再为作品与他们交谈时,交谈才真正开始。有时候,真正的沉默是很好的工具。每个人都有恒定的关注点,我总是固执地紧盯某一件事或某个点。这条巷子里的故事与我自己的故事那么相似,它们像镜子一样反射我的经历。

在刘祠堂背朱奶奶家,我盯着她家衣柜上的镜子发呆,回过神来看到她在悄悄落泪。忽然想起那种带镜子的老衣柜,我家也有一个。姥爷去世后,姥姥把镜子砸了。为什么要把好端端的东西毁掉?这天我突然明白了,那镜子就在姥爷的床头,过去你能从中看到他的身影,而现在久久地望着,镜中人却再也出不来了。

◇ 挂在墙上的老人照片。

章文:平时会经常和他们谈天说笑,当他们把你当熟人的时候,是否理解这个项目已经没关系了,因为他们已经理解了你。

谭秋民:2012年拍摄初期碰了几次钉子之后,我动用了各类社会关系,通过熟人介绍,进入拍摄对象的群体,并主动赠送对方相册和冲印照,这种方法迅速见效。短短半年多时间,我就拍摄了80户家庭,累积照片已有6000多张。

猫汤:每家每户走访一遍,找出特点和吸引自己的点,套取“秘密”的最有效方法是蹭饭……

真正的参与不是“行动上的参与”

郑舒扬:无论是谭宅的放映会,还是真吾照相馆的展出,没有居民的参与这些作品就不可能完成。街坊微信群将小巷的人连在一起,我们和他们交流的同时,他们互相也再加深了解。

赵禹龙:当地居民不止提供了场地,还拿出自己家的照片资料、老物件,成为我们展览的一部分。我们也采取了当地居民的建议使得展览更加接地气。

胡大鹏:我的展览在一个半封闭的楼梯里。除了头发标本,还有很多巷子居民理发时的话语,他们的话环绕式贴在墙上,挺有意思的。很多巷子的人来看,边读边笑。语言是需要语境的,而当这样抽离出来,让旁观者去观察那些对话,则会显得不可思议。你想不到什么样的话会出现在什么样人的口中,可能连自己说过的话,自己都不会承认,这很有意思。

黄钰文:真正的参与从来都不是那种浅层的“行动上的参与”。我一直试图寻找小巷、居民与我的联系,尤其是情感上的共通。我倾听,他们对我说的话、讲的故事是我创作的基础,在我的作品中,我与他们是一体的。这才是我期待的参与。

◇ 理发时的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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