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月适时地发出一声轻呼:“呀,是只狐狸。”
白邑一张白虎的脸都快黑成炭了,丢妖,实在太丢妖了!
公共场合化出原形本就是一件极为丢份儿的事情,更何况,还是在一位人类的面前。
这就算了,甚至四脚朝天地被人类两手接住!他只恨自己没在一开始和他撇清关系。
“他受了伤,这才维持不住人形了。”白邑诌着话,张口找补道,“汲医生可能不了解,妖化作原形比人形更利于自愈。”
是受了伤,但也不至于这么弱,白邑看他就是激动之下暴露本性了。
红狐狸嘴里叼着衣服,欲盖弥彰地遮着尾巴前的小铃铛,两眼泪汪汪。汲月腾出一只手,从他衣服口袋里掏出药罐,喂了一颗丹药进去。
“变回去?”她试探性地询问道。
怀里的狐狸眨巴着黑亮狐狸眼。
汲月抬起头,看向狐狸的同伴。
白邑很抓马,他能怎么办!难道说一看这骚狐狸就是躺你怀里躺上瘾了,不肯变回来了?不行,他还有脸。
他只能继续替他找补:“……刚喂进去,药效不会这么快。”
汲月像是听进去了,反过来问他:“白同学的原形是什么?”
白邑挠了挠后脑勺:“白虎。”
汲月眼眸亮了亮:“这样能好得更快……那白同学要化原形吗?”
白邑不可思议地看向她,不敢相信那神情里还带着几分邀约和跃跃欲试。
他果断摇了摇头。
汲月眸光顿熄,略感失望,她只是更乐意和非人形打交道。
正准备将怀里小妖放下地去时,狐狸状似不经意地伸了伸腿,后肢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
汲月弯了弯唇,很是宠溺地继续抱着了。
白老虎被骚狐狸的做作操作看傻了,不愧是狡猾狐狸!
“这是怎么受得伤?”
汲月抱住狐狸,目光在他和狐狸的伤口处点了点,语气关心。
“室友之间,正常摩擦。”白邑不自在地挠了挠额角。“吃个药,两天就好全了。”
汲月点了点头,没有出声,继续跟在他的身后。
妖外大校内绿化大部分都有着上百年的历史。草木丰茂,树大根深,使得校园就宛若人间插画里勾勒出的世外秘境。
既然是熟悉路,白邑便带她走在主道上,与前后过往的妖保持着一段不近的距离。
此时的妖雾山刚下过雨,独属于人类的气息被泥土植被的潮湿气遮掩得快要闻不见。
但这并不妨碍某些熟人见到此番诡异组合时,走上前来攀谈。
汲月点了点头,白邑便一五一十地将汲医生的身份告诉了截住他们的同学。趁他们在原地怔愣时,一人两妖迈着步子离开,避免反应过后的纠缠。
汲月想着,估计不到明天,全校的小妖都要知道学校新招进了一位人类校医。
还未走到校职工宿舍,却先抵达了男寝。白邑提起九尾狐的后脖颈,正要将这不要脸的骚狐狸丢进宿舍门。
一道颀长的人影恰时从一楼走了出来。
汲月站在宿舍门外,与阴沉光线里走出来的黑发少年不偏不倚地对视着。
少年比例优越,躯体修长。冷峻立体的面庞镌刻着一双黑眸,眼角眉梢里藏着几分漫不经意的傲气。
仔细看,那眼瞳中一眼望去的黑竟是一种浓而近黑的深红,如同西方故事里的女巫用玻璃盏盛着的剧毒药水。
汲月漾着唇,任着他朝她的方向一步步走近。
少年意味不明地蹙着眉,一个显露非人本性的嗅闻动作后,眼底的神情变得愈发晦暗难测。
他将目光调转,看向将她带至男寝门口,手里还拎着只狐狸的白邑。
两妖瞧上去似乎认识,汲月又等着白老虎将自己的身份阐述了一遍。
黑发少年听闻,目光直接地瞥了她一眼,继而回过头重新看向白邑,眼神示意着什么。
他让他将这只化形的蠢狐狸带回去。
白邑有一瞬间很想当着汲医生的面直说:“对对对,就是你把这狐狸打回了原型,老子身上的伤还在流着红,还要给你善后。”
但他敢怒不敢言。
他没忘身上的伤是谁揍出来的。
俊脸上还有几分歉疚,白邑转身向人类医生解释了一通,承诺着下次再带她逛妖外大。
汲月:“苏同学身体重要,你不用管我,先将他安置好。”
挣扎中的狐狸被带走了。汲月认为自己做足了乖巧、无辜,被转手又不敢发一言的柔弱花瓶人设。
只是可怜了狐狸,到现在还未跟自己的心尖尖认亲。
汲月心情愉悦地转过身,黑头发,深红色的眼瞳。好了,这位可是个S级妖类。
她跟在少年的后面,而少年始终与她保持着几步的距离,一言不发地带着路。
妖界阴沉小孩身上的那股劲,就像那什么,她在人界看的烂俗小说里的造场子打架的校霸。
汲月的思绪飘远,差点笑出声。
她恰时抑制住笑意,观察着沿途环境,欣赏妖外大不同于人界的绮丽风景。
走着走着,似乎钻进了什么偏僻幽静的小路,路上几乎见不到一只妖。
隐秘小道,环境安谧清寂,很少有人经过,简直就是干些不想被人打扰的坏事的绝佳场地。
汲月还是那副好说话的表情,但心头却不免有些亢奋。
她情绪波动的时候会不经意间变得话多,找话题般查起了妖的户口。
“同学,怎么称呼?”
少年预有所感地看了她一眼。
“汉文名,巫从翷。”
汲月当然知道他叫什么,在见到真人后,更是愈发地觉得这个名字和他十分相衬。
她又问起少年的本体。虽语调不冷不热,但他也都一一作出了解答。
“龙?”汲月眼眸晶亮,作出一副钦佩样,“传说中吞云吐雾的水域保护神呢。”
巫从翷否定了她的描述,沉吟片刻后,用几个字概括:“长翅膀的。”
汲月还记得她背过的资料上对他的几句介绍。
巫从翷,军事学院二年级,本体是一头龙。这里用的是一头而不是一条,因为这个小妖还是个混血儿,东方龙混西方龙生出的带翅膀黑龙。
这群妖可真会玩,都能整出个跨龙种混血。
不过,妖雾山的妖怪们本就来自于妖界各地,能在这里见到一些本土古代传说中不存在的妖类,倒也算不上稀奇事。
汲月又问;“巫同学的能力是什么呢?”
黑发的少年这次却未作应答。
气氛似乎凝固了下来,但汲月也没太在意。她跟在少年的身后穿入一条幽深狭窄的石子路。
太阳落山,天空灰沉沉的,林间小道几乎不见照人的光线。
汲月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巫从翷脚步停顿了下来,汲月似是不明所以,踩着步子走到他的身侧,正要出声询问。
一股带着凉意的气息徐徐逼近。
汲月眨了眨眼。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缩减,少年低垂着头向她的脖颈处贴近,面庞的神情藏匿在她的视野死角里,无从窥探。
从远处看,这就像是一对交颈暗昧的恋人。
妖类冷然的气息中有一种极强的非人感,这股气息攀上她的锁骨、脖颈,直至动脉,汲月感受到了生理上的头皮发麻,但她的情绪却抵达了另一种极端。
她屏住了呼吸。
她犹记得资料上写着,他的父亲是本土黑龙,母亲却是一头双翼宽大的利古里亚灰龙,西方的龙在传说中便是与人对立的立场,因此也被称作恶龙。
只要,他露出那对尖锐的、锋利的雪白獠牙,她就会有收获。
然而,直到她保持着这个姿势至脖颈酸乏,他也未有进一步的动作。
汲月开始有些不耐。
等不到预想中的结果,她侧过头,挪了挪发酸的脖颈。
“别动……”语声传来。
汲月动作停顿,试着唤了他一声:“巫同学?”
“等下。”声线显得有些低哑。
她又要开口,却不料一只手遮掩了在她的下半张脸上。
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未触及皮肤,却依旧起到了让她噤声的作用。
汲月不太想陪他玩这个没有目的的耗时游戏,她更期待会有颜色鲜艳的液体从脖颈处流出来,不管是谁的。
但她回顾一番自己的人设,还是乖顺地任他伏在自己的脖颈处,一言不发。
她牺牲好大。
快要装不下去时,少年从她温热的气息中撤离开来。
“这是……?”汲月觉得自己的音色有些皲裂。
“你的气味太明显,只能走小路。”
虽然自己闻不出,但在主道时也并未有几只路过的妖,通过气味察觉出了她的人类身份。
汲月不觉得有他说的这么夸张。
她学着那两只小妖耸了耸鼻子;“有吗?”
巫从翷缄默地注视着她,神情不像作假。
“我问的不是这个。”汲月没被他绕进去。
他又不作声了。
“我是妖。”片刻后,少年半垂着眼道。
汲月一下没反应过来,顿了半响后,眼前浮现了一副妖性与人性在他的脑海中角力斗争的画面。
行吧,先放过他。
以后有的是机会清算。
从小路出来,一栋白墙黑瓦的建筑从密林中冒出了头,巫从翷将她带到这,向她轻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校职工宿舍里并未住着多少妖,汲月依照门牌号,一间一间地往里找。
走廊中,迎面走来了一个鹰钩鼻白胡子的男人,见到她时,稍稍愣了一下。
“你就是新来的……”他似乎不知道怎么称呼她,语调里还带着一股古怪的口音。
“人类?”
汲月社交性地笑了笑,自我介绍了下。
男人没做应答,用一种叵测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
看够了,也没再理她,自顾自走了。
在他走后,汲月的唇角缓缓落了下来。她今天才刚到妖外大,看来,消息在她来之前,已经传了开来。
插入铁片钥匙推开门,宿舍是一人一间宽敞房间,屋子里头摆着几样基础家具。
妖界并不是单独开辟出的空间,而是世界各地的无人之境,具有众多神秘失踪事件的死亡禁区。
妖雾山离她来的地方隔了几个时区,往常这时候,她已经陷入深度睡眠了。
汲月简单洗漱了下,倒床就睡。
夜里,门锁被“咔吱”一声转开,一道黑色的影子沿着墙壁从门外攀了进来。
黑影攀着架子,爬过地板,最终,在床头一侧的地面上聚成一团蠕动着的半液态物体,又缓缓地拉长,弯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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