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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恩的推荐

if线:锦哥坠海后续写,狗血失忆梗,有病弱情节,破镜重圆,低糖甜饼

预警:脑袋空空写得很碎片的故事/文笔一般/ooc/有私设/勿考究医理/2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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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街角那家花店出售无毒的水仙。

虬结鳞茎延伸出细长的茎叶,浅白的花嵌着淡黄的蕊,用柔胶纸束成刚好握住的一捧,一直卖得很好。

花店的女主人言逸已经面熟,三十多岁的omega被生活操劳得眼角起了细纹,言逸不过买花时说了几句体己话,女omega就倒豆子一般冲他诉苦:母亲高昂的医药费,丈夫的背叛,尚还幼小的孩子……

上周来过时,女omega眉目有了舒色,包花的手又轻又稳,喃喃自语:“已经有起色了,钱……”

她身后紧跟着位身量极高的年轻男人,似乎是新收的学徒,看起来瘦削又苍白,颈间的护颈严丝合缝护住腺体,以言逸的眼光看,作为omega,他未免有些太高挑了。

女人含糊着称他小景,一边包扎着花束,手指反复揉折一处展示给他看并介绍:“这种纸这么折才好看,不要太用力。”

言逸不安得动了动兔耳朵,出神般盯着那个高挑的omega。他三年间最听不得某些类似的音节,不然总要条件反射般想到那个人,一颗酸胀的心便从伤口处流出腥脓的水。他找了陆上锦三年,周围所有人都告诉他游隼alpha已经死了,他才恍惚所觉十几年爱恨情仇倏忽而过,再深重的怨怼也难横亘生死之间。

男人捧着笔记本低头认真做着笔记,他的额发略长,遮住了小部分眉眼,又戴着黑框眼镜和纯色口罩,看起来全副武装,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似乎是言逸的目光过于专注,引得他记笔记之余歪头看向他,目光相交后微微瞪大了眼睛,冲言逸点了下头后就继续投入学习中。

言逸之后再来就只有男人一个人打理花店了,他还是之前的打扮,眼镜和口罩都像是直接焊在脸上。身量高挑又清瘦,墨绿色帆布围裙勒出一截细窄的腰身,素色的衬衫挽到手肘处,一双手还戴着黑色的塑胶手套。

已是傍晚,下起了一场小雨。店里客人不多,他将包好的花束送给前一位的客人,朝言逸轻轻弯了弯好看的眉眼。

“您还是要一株水仙吗?”他明显是认出了言逸。

这大概是言逸第一次听到男人的声音,低哑到几不可闻,却也足够温柔。他说完便轻咳了几声,末了补充道:“不会传染的,请放心。”

不知怎的,眼前这个omega与陆上锦的身影有轻微的重合,可言逸明显又感觉他们是不一样的,身形,音色乃至第二性别都不一样,偏偏垂耳兔奇异的直觉又隐隐把罗盘的指针掰向同侧。

“锦……”言逸嗫嚅了半晌,还是抿了下唇,“我想要一束玫瑰。”

水仙易养,玫瑰难活。男人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很快从花桶里挑选玫瑰。

一支花苞最大的玫瑰被他选中,取下包裹着的白色网罩,细茎修剪成可供观赏的长度。他捏剪子和包装纸都用的左手,右手只在固定纸张时虚虚压在玫瑰的根茎上。他的动作不快,却都是按照笔记上来得。扎丝带的时候还尽量让蝴蝶结的两处垂带保持平直,严谨刻板到几乎不留一点瑕疵。

言逸的目光落在他的工作台上,又似乎不止落在工作台上。当他接过包装好的花束时还有点怔忡,呐呐道:“你或许该找个合适的alpha。”

男人有些哑然,明显是被冒犯了。却仍旧一副充满歉意的样子,他斟酌了好久,小心试探着措辞:“抱歉……我是alpha。”

他的嗓子应该受过伤,不然就是肺有问题,说几句话就会咳嗽。男人以手隔着口罩抵唇低低的咳,摆摆手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

在言逸近三十年的记忆里,alpha大都是霸道且专横的,如果当着他们的面说出类似冒犯的话,必定会迎来难捱的风雨。

男人沉默地收拢工作台上的工具,明显失去了交谈的意向。一个少见的,安静的,看不出分化等级的alpha……言逸的目光在他颈上的护颈逡巡。

也可能只是因为身体抱恙。

言逸驱车回家,身上淋了些雨。开门时一个奶团子扑过来搂住他的小腿,拖长了调子喊爸爸。

言逸怕身上潮气太重,蹲下揉了揉陆言毛茸茸的脑袋没有去抱他。

“让爸爸先洗个澡好不好?”

言逸换下潮湿的外套和鞋子,将玫瑰插在盛了营养液的花瓶里——单纯的水养不久娇嫩的花。他的目光在主卧逗留了好一会儿,目光似有眷恋。一路走进卫生间前陆言还抬起小短腿跟着,像是扭不掉的小尾巴,浑圆的眼睛亮晶晶得看着言逸。

“只是洗个澡而已。”言逸无奈解释。

2.

“……本市气象台播报,近日台风从沿海地区经过,多个地区将迎来强降雨。据推测,本市近一个月内将持续降雨,请各位居民出行备好雨具,另外……”

电视机里的女音清朗沉静,陆上锦边听,在店里摆弄着各种品种的花,挑选出即将枯萎的,继而补充缺失的。

下雨天门店的生意都极为惨淡,寻常人家难得买这些娇贵玩意,富贵人家更不会专程驱车来访。他在店门口铺了一条吸水耐脏的毯子,一些没带伞的路人会在这里驻足一会,不会呆太久——店内温度有些阴冷。有好心人愿意支持一下生意也会买一点鲜花,包装好的花束通常直接被潦草塞进客人的外套里,挺括的包装纸连带着花都被迫压平,陆上锦眸色深沉,全程不发一言。

他不知道失忆前的自己是不是也如此沉默寡言,但现在他愿意终日枯坐。声带轻微震动都是一股难耐的痒,肺里装着风箱一般嗡鸣,仿佛能看见跃动出的火星。他的脑袋里很乱,各种东西驳杂成一团死结,每每想要捉住一处线头开始捋顺时,发现他连这一点点线头都开始忘却。

据说他是从海里捞出来的,大概满身是血。身上应该有一张足够支付任何手术的银行卡和一枚旧了的戒指。他不记得银行卡密码,只是术后肌肉记忆输入一串意义不明的数字。又或许是别人帮他支付了高昂的费用,帮他找到了可替代的腺体……他不记得了,当时的思维很混乱,但无论如何,出院时他有了一张卡和一枚戒指,如今卡里的一部分钱租了一个小公寓,一部分买了一些日常用品,一部分钱支付给了花店的女omega……穿了链子的戒指则佩戴在脖颈上,这枚戒指或许也不是他的,当他尝试将戒指套入无名指上时,过宽的空隙让这枚昂贵的戒指直接滑出指尖。

陆上锦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做什么。他对自己的过去不抱有探究心理,因为扪心自问,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迫切与意难平,内心安宁到似乎对任何事都起不了波澜。

但他还是乐于在自己身上寻找线索的,比如右肩上三道狰狞的旧伤疤,比如伤痕斑驳的双手,比如见到钢琴的亲切与莫名的商业天赋,比如一盒烟……他大概勾勒出一个曾经的自己,却由衷的感到困惑。

按道理,他应该是一个懂一些枪械,又会一些乐理的人,普通人家养不出这样的娇贵公子,为什么会落得如今这般伤痕累累的模样?

“买一束花。”门口的风铃响了,穿着皮衣的哈士奇alpha在毯子上跺了跺脚,似笑非笑,“一共十二支,随你心意搭配就好。”

这可真是难为人。

陆上锦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尽量选一些不会出错的花。他空白一片的脑袋里哪里记得什么搭配,那本笔记倒已经背得烂熟。

“八十四元,先生。”陆上锦轻咳了一下。

alpha接过花,却没有要支付的意思,他的目光探究般黏住陆上锦的脸,似乎要在他身上找寻什么答案。

“作为我把你从海里捞起来的回报。”他戳了戳陆上锦的肩头,在他惊疑的神色里加深了嘴角的笑意,“我的建议是,你免费送给我。”

3.

陆上锦坐在医院走廊内的塑料座椅上时,还在回忆着哈士奇alpha的话。

他视力有损,因此长期佩戴眼镜,平时几乎不用手机。如果他肯花心思搜一搜本市的哈士奇alpha的话,大概就知道顾未这个名字,知道他还有一间酒吧与一把吉他。

但他现在对顾未一无所知,又没有好奇心驱使他去探究。陆上锦的食指动了动,身体不自觉有些想念烟草的味道。

自肺部积水后他就再抽不得烟,但的的确确买了一盒包装花哨的杂牌烟,不用来吸,只是抽出一支摘下一点口罩凑在鼻下闻一闻,压一压勾出的烟瘾。

陆上锦手里还捏着自己的病历本出神,上面有他为自己取的名字,当舌尖抵住上颚时自心底传来战栗,他或许并不姓言,没有人会在梦里唤自己姓氏的叠字。

“哥哥……”一个软软小小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是顶着一对猫耳的幼崽,此时小猫趴坐在塑料椅上,杏眸湿漉漉的看向他,神色戚惶,“我找不到妈妈了。”

这小猫崽看起来未免太幼弱,小小的,全身又香又软。陆上锦心底蓦然陷下去一块,像是有一只小兔子踩在他的心尖尖上跳舞。他想了想还是没纠结称呼问题,揉了揉他的耳朵:“我帮你。”

陆上锦对于自己的身体情况还是有一个模糊估计的,他的脊柱断过,不敢贸然把孩子抱进怀里,只是让小猫牵住他的手,这里离前台有些远,男孩手上没有任何病历卡或者手环。陆上锦拨通了墙上贴着的求助电话,滴滴的声音从听筒处传来。

这只猫崽子像是棉花做的,小手软软得牵住他的一根食指。一对杏圆的眼睛扑簌簌闪着光。

电话还没接通,造型干练的女beta已经赶过来了,看到猫崽立刻扑了过去搂住自家孩子,等亲亲抱抱后才把孩子搂紧跟陆上锦道谢。

她的口音听起来不是本市的,陆上锦挂掉电话后客气地回绝掉女beta的任何酬谢。在她软磨硬泡两人最后交换了电话号码。坐回位置上等了一小会儿,护士通知他可以取化验结果了。陆上锦草草看了几眼就塞进牛皮档案袋里,表格里各种指标添添减减,他都不太在意。

陆上锦不自觉隔着护颈摸了摸后颈的腺体。他无疑是幸运的,之前医院从来没有一位病人可以在迎来一次腺体移植失败后把两个半残的腺体拼凑缝合后活下来。根据医生的话,大概就是挑出两台发动机中尚还完好的零件组成一台新的,好险不险坠在悬崖边角上运行,只要不受到刺激就没什么大事。

一声淡淡的,充满疑惑的“嗯”声从陆上锦面前扫过,他侧头望去,是之前喜欢买水仙花的顾客。

陆上锦从电视上看到过有关言逸的报道,陆地上唯一一只s4分化级别的垂耳兔,IOA的会长……各种荣誉光环加在他的身上,他本人看起来却并没有那么幸福,笑起来都很勉强。

“先生。”陆上锦简单打了招呼。

言逸盯着这人不少时间了——毕竟复检的过程都很枯燥漫长。他看到男人牵着一个走失的孩子,打电话,分别……满不在乎的把报告单收进纸袋。

是缘分吗?他的动作里总有陆上锦的影子,手肘弯起的角度,坐立时双腿摆放的位置,相似的深邃眼眸……言逸做了那么久的执事,对于陆上锦本人的言行举止早就铭肌镂骨莫不敢忘。

言逸猛然一怔,注意到自己在下意识的把别人与陆上锦放在同一天平上衡量,如同在挑选适合的替代品。他心底的砝码放在哪一端都是对他人的恶意揣摩。当即内心狠狠的谴责自己一通,攥紧了掌心。

alpha已经走远了,两人本就是萍水相逢的关系。言逸皱着眉摊开掌心,四道暗红的月牙痕迹暴露在空气中。

以他s4垂耳兔的眼力,牛皮纸上留下的姓名是——“言景”。

4.

周六,短暂的晴天。

连绵多日的雨水润湿了城市的每一处角落,又在午日阳光下蒸腾为飘渺的雾气。

公园里有一处人造沙坑,几个小孩子用塑料铲子与小桶垒造成城堡的模样。他们看起来兴致缺缺,眼睛一直往不远处的秋千上瞄。

他们明显更想玩秋千,但秋千上坐着的人正陷入小憩。家教很好的孩子不会贸然去打扰,更何况那人肉眼可见的疲累。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男人没有要醒的迹象。孩子的家长们在谈天说地,亦没有留意这边的动向。

稍大一点的孩子等的不耐烦,撺掇了一个小孩鼓起勇气走到秋千旁,扯了扯陆上锦的衣袖,试探性问道:“大哥哥,我们想玩秋千。”

陆上锦从睡梦中被扯醒了,浓稠的梦境乍然间消散,梦中嵌入肉里的子弹还有暂存的隐痛。他愣在原地懵了一会,眼中是初醒的茫然,却没发什么怪脾气,等反应过来后已经自觉站离秋千,愧疚地示意小孩可以坐上去了。

今天的阳光太暖,身上旧伤的闷痛缓解了不少,总是让人昏昏欲睡。

低血糖后知后觉攀上了他的身体,眼前蓦然黑沉下去,耳鸣嗡嗡引得后脑勺炸开一阵阵的闷痛,像是有双手在搅动脑髓。

陆上锦衣兜里事先备好了糖,他冷静的拉下口罩,蹲下,右手伸进口袋里去摸,他的手指使不上力气,糖纸一次次从指尖溜过。

“给你。”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听起来是两三岁的小男孩的音质,陆上锦感觉唇边抵着一块糖块,他立刻含住,一缕缕甜丝丝的奶糖香味在味蕾上炸开。

等他视野回归清晰,面前的小男孩还歪着脑袋一错不错的看他。男孩是只垂耳兔omega,柔软的小耳朵垂在脸颊的两侧。

“谢谢你。”陆上锦含着糖真诚致谢。

这种糖他之前买过,价格贵到咋舌,口感稍有逊色。奶糖味道甜腻到发苦,糖块也做得很硬,要含很久才会融化,不太适合小孩子。

“这个更好吃些,送给你。”陆上锦低头翻出口袋里的奶糖要递给小垂耳兔,又觉得自己贸然送糖有疑似坏人之嫌,就把糖放进男孩外套兜里,给他整理了一下弄乱的衣襟,“是软的,回家再吃。”

小垂耳兔懵懵懂懂拍了拍盛有糖的口袋,把刚刚剥开的糖纸塞进陆上锦的手里,道:“我叫陆言,这是我送你的见面礼,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陆上锦哭笑不得的拖长调子“哦”了一声,把糖纸规矩叠整齐后也揣进兜里。学着陆言的样子自我介绍:“我叫言景,很高兴和你做朋友。”

小垂耳兔对他的名字有些敏感,歪着头站远一步打量他,似乎十分好奇:“我爸爸叫言逸,你们是一家人吗?”

两三岁的小孩子一板一眼说话,童音稚嫩,小石子一般在陆上锦本来平静的心湖投出波澜。陆上锦不太懂那种又酸又痛的心情,茫然捂着心口。

他似乎很吸引小孩子的注意,如果猜的不错,按自己推测的年纪来看,自己是应该有个孩子,也应该有个家庭。但是陆上锦没看到有关于自己的任何寻人启事。他猜测可能自己的失踪是合人心意的,因此之后就没再关注这些。

如今这个又乖又小的孩子奶声奶气问他问题,他立刻就摇了摇头,自己哪里敢攀上言逸那样的关系。他尝试用易懂的词汇帮陆言区分这个浅显概念,一时间竟有些慌乱。

——他不懂怎么教孩子,怕把好人家的小孩教坏。

“是朋友哦,就像球球和叔叔一样交的朋友。”言逸明显也注意到一大一小单独凑在一起的两人。他刚下了班接替生活助理来照看陆言,远远就看到陆言和一个戴着眼镜和口罩蹲成一团的男人交换东西。他们谁都没有察觉言逸的靠近,言逸自然也乐得做个隐形人。

“又见面了。”言逸笑了笑牵过陆言的手,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怎么没在花店工作?”

陆上锦站起身,神色有些勉强,向明显误会了的言逸解释:“我只是帮忙看店……”

言逸了然的点了点头,从制服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他:“有需要可以联系我。”

omega可能误解自己为无业游民了吧,陆上锦接过薄而锋利的名片,尖锐的直角陷入指腹的软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总是想在言逸面前尽量表现得优秀一点儿,不太像是固有的,alpha对omega展示自己招摇的雀羽,这或许来源于潜意识,来源于脑海深处一种暂时模糊又深刻铭记的惯性思维。

天色不早,陆言中午贪玩,只随意吃了几口胡萝卜。如今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两人体面寒暄了几句,期间言逸盯着他藏在眼镜背后的眸子想出了一个浅显的试探,邀请陆上锦一起吃点东西。

陆上锦想都没想就说了好,什么也没问。病历本上说他忌生冷忌辛辣食物,陆上锦虽然知道,但他并不想因为一个未知的可能而麻烦言逸。

远处玩秋千的孩子也一个接一个被家长领走了,胆子大点的和陆上锦打招呼说再见,陆上锦一一招手回应。

天色已晚,两侧路灯亮起,倦鸟待归栖巢。陆上锦眯着眼睛看到夜幕一点点暗沉,鱼鳞状的云块从天边堆叠至眼前,缝隙里透出绯色的霞光。

5.

言逸驱车前往,大朋友和小朋友都被他安置到车后座。这是辆足够宽敞的家庭型轿车,充满了奶糖和蜂蜜的甜味。车内随处贴着胡萝卜和小兔子的果冻贴纸,中控台上则固定了一件作展翅状的游隼摆件。

饶是陆上锦这种对各种消息不敏感的人也知道鼎鼎大名的IOA会长有一位已逝多年的前夫。他不好触了别人霉头,视线只在那活灵活现的摆件上停留了几秒便悄然移开了。

言逸的车开得很平稳,夜间寒意被车内的暖气烘散,烘出一股从骨缝传来的熟透了的倦。低沉悠扬的音乐是绝佳的催眠曲,陆上锦摘下眼镜握在手里,迷迷糊糊靠在车座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车已经开停。再醒来的时候言逸目光复杂地看着他,陆上锦不懂那种含蓄晦涩的情感,他甚至难以用匮乏的语言描绘目光相接时一瞬间的怔忡。

“你总是看起来很累的样子。”言逸叹息。

陆上锦默默把眼镜戴了回去,陆言在他旁边费劲剥开糖纸把糖块塞进嘴里,看来是饿得不轻。陆上锦不由得担心这么小的孩子会饿坏肚子,抿了抿唇:“抱歉。”

他们像是一家三口。

在一个平凡朴素的,AO结合下的三口之家里,通常总由alpha担起抱着孩子的任务,omega则负责挽起爱人的手。

陆上锦极有自知之明的没有主动去抱起陆言——想必言逸也不会答应,转而低头走在落后言逸半步的位置。他看起来就不太像那种身体康健的alpha,至少如今没有人在日常生活中都佩戴口罩。但还是有不少人在陆上锦身上倾注谴责的目光,似乎在埋怨他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给较柔弱的omega照看。

陆上锦没有管这些,反而是言逸回瞪了那些不善的人,s4级别的垂耳兔单手就可抱起陆言,另一只手刚好揽住落后半步的alpha,把人带到身边。

“别离我太远。”

这句简单的话无意间触动了记忆的某处阀门,陆上锦揉了下太阳穴,印象里总是有一只无名指纹了一圈纹身的手在把他往外推。他近期总是在头疼,如果只是因为坠海撞到礁石的后遗症,又未免太频繁些。

言逸挑了一处偏僻的包间,三人落座后,他熟练得给陆言点了一份儿童套餐,自己则是挑了一份素食组合,在斟酌替陆上锦点一份还是直接把菜单交给他时,坐在对面的alpha轻轻开口:“我和你点一样的。”

吃饭总是不可能戴口罩的,陆上锦摘下纯色口罩,耳根已被棉绳勒得有些发红。在他彻底暴露面容的那一刻,言逸的呼吸声彻底加重了几分。

陆上锦不明觉厉的歪头看向言逸,取下的口罩折了几下握在手心里。他的肤色苍白到几乎可见皮下青紫色的毛细血管。脸颊两侧的软肉都瘦得几乎陷进去了,因此面部线条走势格外凌厉。一双漂亮的眼睛始终蒙着一层薄薄的蓝色水膜,如同两潭湖水上结出的浮冰。

失态的奶糖味信息素骤然间浓烈起来,像是要把整个房间都撑爆。陆上锦颈后的腺体受了刺激抵住护颈突突跳动着,水仙花与圣诞蔷薇的信息素交叠而出争夺着腺体主权。陆上锦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枚临近爆炸边缘的气球,移植失败的腺体通过剧烈的疼痛叫嚣着不满。但他还记得护住一旁的陆言,一层惨淡的信息素包裹在陆言身上,带着驳杂的花香。

就在陆上锦以为自己要支撑不住的最后一刻,言逸的信息素乍然如潮水褪去,他恢复了一贯的理智,也看出陆上锦状态不佳,充满歉意的释放了一点安抚信息素缓解陆上锦的不适。

餐食很快呈上来了,言逸捏着刀叉的手发着抖,机械般咀嚼食物。

一个猜测成为事实只需要一瞬间。但言逸等这个猜测已经三年。近乎一千多个日夜里,他每每午夜梦回都是满身带血的陆上锦恳求他可不可以再多爱他一点,那样形容狼狈的alpha眼神哀切戚惶,却不敢碰他,水色斑斓在眼中婉转,仿佛下一秒就要落泪。

言逸心有芥蒂,稍作犹疑alpha便在他眼前直接破碎为尾羽般的灰烬散落进海里。他猛然惊醒,右手床侧的被衾冷硬如铁。

他无法不对陆上锦产生怨怼,往事历历在目,爱得多一点的人总会先受伤。他责备alpha冷心冷性,自己却蜷缩在衣柜里捂着陆上锦惯穿的衬衫哭泣。淡淡的水仙花气息渐趋于虚幻,爱恨便都冷了。

“之前从没问过……”言逸重新带好得体的假面,掩饰性抿了一口果汁,“你一个人住吗?”

陆上锦点点头,他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之前出了些事,什么都不记得了,没有人找过我。”

没有人找过我的意思是:我不再被需要了。

言逸捏着刀叉的手顿了顿,本是平铺直叙的浅淡语气在他听来格外刺耳。难以想象一个失忆的人究竟是怎么度过三年的,天知道他多想立刻捧住面前人的脸告诉他,不是的,是他以为陆上锦已经离开了才没有去找他。他想现在就去吻他深邃的眉眼,吻他淡得尽失血色的唇……omega总是矛盾又感性的,当初陆上锦恨不得把一颗心全剖给他都不肯回头再看一眼,如今忘记一切的爱人重新站在面前,他才忽然发现自己仍有勇气去爱。

他愿意毫无顾忌地接受前尘忘尽后伤痕累累的小鸟,却不肯为梦中陆上锦的恳求再一次回眸。他仿佛单方面的与陆上锦下达一场不愿低头的赌约,但在现实里,无处安放的爱意在陆上锦面前终于有了宣泄。

“没关系的,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人总是要往前方看的,远处的风景更好些。”言逸半安慰半蛊惑道。

……

陆上锦本来吃不下东西,强撑多吃了几口后胃里便胀痛到难以呼吸。他失陪去了一趟卫生间,尝试在食指和中指抠挖下吐出刚吃下的晚餐。这是很伤喉咙的行为,但目前顾不得这些了。一股股反胃感激得眼眶通红,胃部还残留隐隐胀痛,一缕血丝掺杂在食糜中,随着水流冲刷走。

陆上锦在镜子前仔细整理了好久,直到看出什么异常后才走出去。他回来时言逸正让服务员补点一份香蕉船给陆言,看到陆上锦后就轻轻笑了笑,眉眼都是弯弯的,依旧带着点陆上锦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6.

店长最近迷上了一本书。

陆上锦无意间瞟了几眼,书是新发售的,出自成名已久的某位作家之手。大概讲了一对战地恋人几经波折终成眷属的故事。女omega边擦着眼泪边看,书页上沾了不少泪痕。

“真的很好看。”店主语重心长地安利。

陆上锦不能长时间用眼,看久了东西眼前就模糊一片。但架不住盛情难却,随意翻看了几页后总觉得剧情极其熟悉,伴随着头疼到像是有人拿杵子特意凿他的脑袋。闭目养神时脑海里光怪陆离全是小说情节,而小说的主人公居然张着言逸的脸。

陆上锦不得不暂停了继续阅读的任务,把书放在工作台上方的花架上,言逸几次来时状似无意间询问陆上锦的读后感,陆上锦只能苦笑自己可能与这本书实在无缘。

在花店店主的提示下,陆上锦后知后觉明白原来言逸在追求自己。

女omega尽管刚离了婚,但还是目光灼灼把东西掰开揉碎了和他讲——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日理万机的IOA会长肯每晚驱车来到小店专门购买一束鲜花,又把这束花转赠给陆上锦,多数时候是玫瑰,也有少量的水仙和圣诞蔷薇……林林总总加在一起能汇成好大一捧;

每逢周日他总要邀请陆上锦出去吃一顿饭,去什么馆子都有,高级一点的西餐厅里他会顾忌陆上锦的右手为他先切好牛排,路边的大排档也会点一些不辣的海鲜,乃至特意买了菜去陆上锦家为他做饭,上得厅堂的会长自然也下得了厨房,白粥都做得恰到好处;

他每月去医院复查都是准时准点的敲开陆上锦的家门,把尚还迷茫的小鸟从被子里拽出来,再顺手翻看他的病历本……他知道陆上锦家住哪里,就连钥匙也有一把常备在身。言逸在不知不觉间以极其强硬的姿态劈开了陆上锦身上的塑料薄膜,把与世界脱节的人按进怀里。

原来是这样的吗?陆上锦喃喃自语。

他失忆后对情感认知总是模糊到近乎淡漠,甚至到了有些笨拙的地步。别人随便一个借口他都肯相信,顾客微微一个皱眉都急于道歉……当把言逸这几个月的种种行迹摊到纸面来谈,似乎就是这样的。

可当医生告知陆上锦头部的瘀血正在清散,记忆有望恢复时,言逸又为什么露出那种诚惶诚恐又怀念的复杂目光呢?更何况陆上锦早就注意到言逸无名指上洗掉的刺青,腺体上来自于别的alpha的气息,汽车上的游隼摆件仍在,他对言逸的了解就仅局限在这辆车里。

……原来这就叫追求。

言逸不说,陆上锦永远不会懂得言逸的意思。他也不懂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IOA的会长驻足的地方。一些细小的齿轮在脑海中碰撞咬合,让陆上锦形成一个个荒谬又大胆的猜测,又一次次否定它们。他故意暴露自己圈着银项链的戒指,妄图在言逸如沐春风般的假面里窥得一丝破绽。

——他当然失败了。

言逸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根本没看见一般。他正把蛋糕液送进烤箱里,摘了手套后就转头握着陆上锦的手放在掌心暖着抱怨道:“怎么这么凉。”

这些天总是下雨,空气很潮湿,陆上锦骨缝里都是弥漫阴寒的痛。但他早已痛到近乎麻木,只是无端很痒,这股痒意爬到心底,又顺着烧到了后颈与脸颊。让他不由自主的展开双臂搂住言逸的脖颈。

他哑着嗓子用下巴抵住言逸的肩,努力把自己塞进言逸的怀里,偏头亲了亲柔软的兔耳。

“吻我。”

7.

IOA成员或多或少知道自家会长有了心上人。

工作肯定是要工作的,但平时的工作狂魔几次三番卡点下班就有些耐人寻味了。更何况言逸素来绷着的脸上浮现淡淡的餍足,午休期间总是站在窗前打电话,絮絮叨叨说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嘴角还不由自主微微翘起。众人猜测言逸大概是终于走出了某人的阴霾,找到了人生的第二春。

“呃,您好。”低沉的声音响起,有点哑,但并不难听,“我找言会长。”

陆上锦今天不必去花店,特意走了两条街排队买好草莓蛋糕。他开不了车,掐着点当散步。浅灰色调的防风衣被雨点扫湿了小半,垂及肩线的发微长而散乱,金丝眼镜下口罩规规矩矩掩盖住口鼻,只能看到一双蕴着粼粼水膜的眼睛。

言逸没想过陆上锦会来IOA总部,因此从未特意嘱咐前台放行过。陆上锦也没有预约,他想了一会还是放弃给言逸打电话的想法,托前台转交给言逸。

“喂,就是你找小兔子?”年轻的美洲狮alpha刚从电梯间出来,抬头就看到一个极高挑的人在转交送给言逸的蛋糕,他明知故问叫住要离开的人,用语言间的亲昵刻意表示自己与言逸的关系。

夏镜天同时也在打量着陆上锦,推测着他的身份。陆上锦身上没有任何价值高昂的奢侈品装饰,可他的身段又着实矜贵,脊背挺得笔直。从他佩戴的护颈来看大概是个omega,毕竟alpha们素来强势,完全不需要外力就能保护好自己。

“是的。”陆上锦忽略掉美洲狮alpha言谈间的暧昧,“你可以帮我吗?”

“跟我过来。”

夏镜天直接拽着人回了电梯间,临走前不忘拿起前台的蛋糕。他一眼便认出这蛋糕是言逸惯常爱吃的,不由得冷哼一声。

“你就是他新交的男朋友?一个omega?”

逼仄的电梯间里传来好大一股醋味,夏镜天把蛋糕塞到陆上锦手里让他自己拿好,双手抱臂上下打量:“他喜欢你什么?之前输给姓陆的我愿赌服输,穆澜……算了,但你有什么像陆上锦的地方呢?”

陆上锦沉默着垂下头,如同一件商品般任由alpha随意品评。他的身上还残留昨夜未散的吻痕,今天却被人告知只是个廉价的平替。夏镜天明显也注意到他身上沾染了不少的奶糖味信息素,凑近仔细嗅了嗅,心下了然。

“水仙花味道的信息素确实少见。”

“叮——”

两道声音重合,洪吕大钟敲在陆上锦的心头,像是忽然在他眼前豁开了一道坦途。只是前方不是追逐已久的煌煌大道,而是一望无际的波涛大海。

他似乎又回到海里去了。

电梯门大开,尽头就是言逸的办公室。夏镜天玩味得看着失魂落魄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语气有些残酷,又多少充满了安慰:“对不起,虽然你是omega,但真相就是这样。他前夫死了三年了,活人永远比不过死人的。”

陆上锦垂着眼睑,客客气气地与他道了谢,忽略掉蹒跚的步履,看起来十足冷静。

他一路走过来,所有人都专注工作无暇他顾。隔着透明的玻璃,他看到言逸正在会议室开会,PPT上是他不太熟悉的专业术语。那人从容自信,浑身都在发光。

言逸明显也察觉到陆上锦驻足的身影,隔着一扇玻璃的爱人看起来精神似有萎靡,或许是旧伤又开始疼了。他不知道陆上锦是怎么找来这的,一瞬间的欣喜过后就是无尽的忧虑。他不想让陆上锦恢复记忆,自然也就不想让他出现在这里,隐隐地忧患感让言逸停下了话头。

“会议暂停,我们下午继续。”言逸低咳了一声,叩叩桌子率先走出去。他接过陆上锦拎着的蛋糕盒,牵着人的手往会客室走,半点没有要回办公室的意思。

“我可以去你的办公室看看吗?”陆上锦问。他的声音足够轻,如果言逸想隐瞒的话完全可以忽略掉。但言逸的兔子耳朵动了动,转过身捧起脸观察陆上锦的神色。

他的神色当然不好看,陆上锦一接触言逸的目光就移开眼,像是一只因雨水打湿了羽毛而瑟瑟发抖的小鸟。

“当然可以了,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吗?”

陆上锦不肯再开口,任由言逸捧着他的脸,替他拨开鬓边的碎发。言逸被他磨得没脾气,也渐渐明白陆上锦的意思。

IOA里关于他的桃色新闻总是多些,但陆上锦永远是不一样的,更何况这只小鸟如今羽翼破碎,需要小兔子为他撑一把伞。

“好吧,好吧。我的失误。”言逸嘱咐了几句托秘书帮他把蛋糕先送进办公室里,一弯腰直接打横抱起心上人。能够徒手逼停跑车的手自然也可以搂住陆上锦,甚至还可以轻松颠两下。

“你快放我下来!”

陆上锦仓促间只得低呼一声紧紧搂住言逸,软着嗓子威胁。素来冷淡自持的alpha已经失了分寸,酡红从脸颊爬到耳根。言逸箍着他的腰与膝弯的手太紧,久病多年的身体哪里挣脱得了。最后只得自暴自弃装鸵鸟一般把脸埋在言逸的颈侧,瓮声瓮气强调:“我是个alpha。”

“哦,确实是我见过最好看的alpha。”

言逸抱着他在楼层内转了一圈,尽管看不清陆上锦的脸,但起码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是言逸的爱人。刚被委托送蛋糕的秘书冲言逸眨了眨眼,示意言逸办公室已经安排妥当。两人年少时期的合影和各种游隼装饰已经全部被收走,陆上锦不会发现关于言逸所谓的前夫的任何信息。

就当他始乱终弃,重新爱上一个人吧。

六寸大小的蛋糕盒被拆开,粉白色的奶油配着草莓盈盈可爱。陆上锦不嗜甜食,捧着茶水坐在一旁眯着眼看言逸吃东西,小兔子耳朵一抖一抖的,不见平时的成熟稳重,明显是遇到极喜欢的东西了。

可惜他右肩伤势严重,连带整个右手都没有力气,完全无法做饭,做得也必定没有卖的那么好吃。陆上锦含住一口水咽进肚里,今天的氛围这么好,他却在想这些可有可无的事。

如果那个陌生alpha说得是真的,言逸只图谋他的水仙花信息素,那他愿意伪装成一无所知的样子,直到后颈的圣诞蔷薇彻底取代水仙,宣判他的行刑日。

只是,他总还是有一点点介意,那位言逸已逝的前夫,究竟是何等光风霁月的冰雪模样,才值得s4级别的垂耳兔苦求多年?

8.

花店的生意突然间变得很忙碌。

全IOA都知道言逸常去街角的花店,店主是个三十多岁的女omega,唯一的店员就是曾被言逸抱着进办公室的疑似omega。

不少眼生的客人都过来买花,第一句问“会长平时买什么”,第二句说“请帮我来一款同样的”,第三句通常指着陆上锦要求“我想你帮我包装”,最后再补充一句“你是会长的omega吗”……

陆上锦全程用点头和摇头回答,繁重的修剪和包装工作让他身体负荷太大,但还是尽量做到尽善尽美。

陆上锦工作的时候,IOA员工就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说言逸多么多么好,或者发发生活上的牢骚。陆上锦有时出声安慰几句,往往把人吓了一跳,感慨道“原来你会说话”。

在他们眼里言逸和谁在一起都无所谓,和什么性别的人在一起更无所谓。他们只是不太懂言逸喜欢陆上锦哪里,等付完钱后仍踟蹰不走才恍然大悟可能这就是陆上锦特殊的地方吧,他总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足够沉默,足够包容,坐在他身边就会安宁,想伴着雨声打一个小盹,再醒来把所有烦心事都与他讲。

屋外阴雨潺潺,天都是暗淡的,唯独这家花店暖色的光足够穿透连绵的雨雾。

“你果然在这里。”夏镜天冒雨跑进花店,冲陆上锦勾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你家言会长让我向你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恶意揣测你们两个之间的感情。”

牙尖嘴利的大猫极自然地揽住陆上锦的肩膀,哥俩好般捏了捏他的肩头:“你别生气了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夏镜天,言逸的好朋友。他有和你提过我吗?”

陆上锦神色浅淡,看不出任何态度。他轻轻摇了摇头,挣扎了两下从美洲狮alpha的束缚下挣脱出来,声音低哑到几不可闻:“夏先生,想买点什么?”

“喂,不是吧,这么冷漠?”夏镜天无奈地摊手,“一定要买东西吗?”

眼前的alpha看起来并没有那天那么强势,摊手望过来时素来狭长的眼微微睁圆,像是陆上锦之前见过的许多小朋友。

“好吧,不买东西。”陆上锦心底一软,忍不住在他柔软蓬松的发顶上摸了摸。脾气暴躁的美洲狮还从未被见了几面的陌生人摸过头,更何况还是情敌关系。他一把握住眼前人瘦削的腕子,磨着牙抱怨:“不要摸我的头。”

“对不起。”陆上锦认真道歉。

他的样子太温吞了,一向锋利的眉眼被过长的额发遮住了大半,身上穿着言逸为他买的纯白色卫衣,整个人看上去软绵绵的没有一丝攻击力,让夏镜天连想揍他一顿的脾气都消了。他最终故作不屑地冷冷哼了一声,松开陆上锦被握得发红的手腕。

“夏先生,我想……请你帮我个忙。”陆上锦双手合十,“我想去他家看看。”

“不行!”夏镜天条件反射般断然拒绝,语气里难掩严肃。言逸特别警告他不许再和言景说任何关于陆上锦的事,诓论带他去痕迹明显的垂耳庄园。

“我会保密的,他不会知道。”陆上锦轻轻挑眉,俏皮地晃了晃被捏红的手腕,“我不会告诉他的。”

夏镜天瞪了陆上锦一眼,腹诽怎么看着弱不禁风毫无攻击力的人也会给人下套,alpha本就手劲略大,他又不是故意的,可言逸那副护孩子到底的架势必定只会责怪他,只得恶狠狠道:“你这是威胁!”

“对不起。”陆上锦再次诚恳道歉。

夏镜天气结,最终还是妥协了。冷眼站在一边抱臂等陆上锦换下围裙。高高瘦瘦的男人看起来衣衫单薄,他想了想还是脱下自己的风衣外套披在陆上锦的身上。

“外面还下着雨,别感冒了。”他别扭关心着,说完又觉得不够霸道,把手比在脖子上做出一个横切的动作,“别拖我后腿,言逸发现的话我们都得玩完。”

9.

言逸下班时就感觉后颈灼烧般疼痛。

他估计自己大概是要进入发.情期了,浑身都酸胀不已,手臂上已经有无数强效抑制剂留下的针眼,其实只要他愿意,就有大把的alpha肯为他折腰,也可以换得陆上锦的垂怜。

言逸完全可以下班后照例去花店接陆上锦下班,两人在alpha租的公寓里调.情,他自信只要自己露出哪怕一点点的疑似请求的意思,心软的alpha都会温顺的躺在床上张开.腿,闭上双眼默许言逸对他的一切施为。

但现在为时尚早,言逸思索,他们目前满打满算交往了一个月,除去不得不安抚陆上锦身体原因而紊乱的易感期,他们没有做.过。况且他需要的巨量安抚信息素完全会透支alpha脆弱的腺体,这是百害无利的事。

言逸最后还是给陆上锦发了一条“今晚加班”的借口,静等了一会也没收到alpha的回应。是不喜欢我了吗?言逸拽着自己的耳朵自嘲,又把这些自怨自艾的念头甩出去。

他应该知道的,陆上锦眼睛不好甚少看手机,花店的生意又那么忙,就算他恰巧受到了言逸的消息,打字的速度也必定慢吞吞的。言逸这样安慰着自己,心情轻快了不少。全然不知此时的陆上锦正蛊惑夏镜天一起悄悄潜入了垂耳庄园。

今晚的雨势适中,雨刷器兢兢业业地以稳定的频率扫过车窗玻璃上垂落的雨水。言逸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回到了许久未曾到访的家。

自从他决定重新追求陆上锦以后,陆言便被他暂托付给谈梦照料。言逸尽了一切可能隔绝陆上锦能够接触到的旧事旧物。尽管医生说脑中的淤血化开记忆便多少回来了,他还是希望这个时限能够无限期的延长。

因此言逸每天都厚着脸皮和陆上锦一起睡在他一室一厅的蜗居里,正常尺寸的床铺不得不承受两个成年男人,每晚睡前他都抱着陆上锦吻遍他的全身,搂住害羞缩成一团的小鸟沉沉陷入梦乡。陆上锦于他就是良药,那些抗抑郁与助眠的药物再没吃过,反而睡得更安稳。

言逸打开沉重的黑铁大门,沿着主路进入庄园。他浑浑噩噩的,没注意到一楼正在莫名工作的扫地机器人,只想去主卧的地板上好好睡一觉。卧室里满是水仙花的气息,尽管较低的契合度于他无益,言逸还是莫名感觉安心。当他躺倒仰望天花板的时候,耳边幻想出陆上锦未经损毁的嗓子发出低沉悦耳的嗓音哄他入眠。

“睡吧。”

他也就自然忽略掉窗台上一点残留的水迹。

10.

按道理讲,正经人是不会翻墙那么熟练的。

两人驱车到了垂耳庄园外围,夏镜天双手一撑借力就跨坐在庄园的黑铁围栏上,朝陆上锦伸出手:“上来。”

陆上锦老老实实踩着围栏上的花纹雕饰让夏镜天把他捞上去,雨天的围栏滑腻锋利,稍有不慎就会割伤皮肤。庄园内入眼便是一大簇的玫瑰花丛,连成片的玫瑰雨打飘摇,随风零落。尽管还盛开着,却仿佛已经丧失了生命力。

夏镜天顺着一楼的窗户挨个摸过去,手指轻轻一扳,未关牢的客厅窗户顺势而开。他翻身进去,等着还在玫瑰花丛中艰难跋涉的陆上锦跟上他的节奏。

两人浑身湿透到达了一楼的客厅,衣服滴滴答答地淌水,刚踩过泥地的鞋底留下不少明显的鞋印。陆上锦淋了雨后感觉脑袋晕乎乎的,他试了试额头,还是正常的体温。

“你随处看看吧,别乱碰这里的东西。”夏镜天长叹了一声松了口气,“我们就这样进来应该没事吧?”

“会长每晚六点十分会来花店,我们还有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陆上锦看着钟表估计道。

“等等,你叫他什么?”

“会长。怎么了?”陆上锦四处打量着这座庄园的装潢,二十多天不曾有人,房间里已沾染了不少灰尘。小兔子的装饰随处可见,茶几上花瓶里有一株枯死的水仙花。而客厅的一脚,则摆放了一架极其眼熟的钢琴。

夏镜天意味深长地看了陆上锦一眼,转头拉上客厅的窗户,“不,没什么。”

陆上锦走到钢琴前似有所觉,他微微偏头掀起摇盖,左手抚过一排的黑白二色的琴键。他太熟悉这架琴了,几乎刻进了骨子里。闭上眼脑海中这架琴的样子分毫毕现,手指轻轻敲击出一个又一个音符,琴弦震动,这是一段乐曲的左手部分,他的手骨肉匀亭,在琴键上按动时恰如孤独舞者。

夏镜天正专心致志摆弄扫地机器人,被琴声激得一抖,转头才看到陆上锦在弹琴。尽管乐曲动人,他还是不得不出声阻止:“这是姓陆那人的琴,你不能碰。”

琴声戛然而止。

陆上锦重新睁开眼睛,刚刚那股亲切感已离他而去,亦好像抽去了他的全部心力。

“那带我去别的房间吧。”

存放陆上锦遗物最多的地方,大概就是主卧了。言逸把关于陆上锦的一切都封存在那扇门内,只有被迫忍受omega的发.情期时才不得不打开门躺在地板上睡一觉,贪婪嗅着水仙花香气。

夏镜天给扫地机器人下达了指令,拽着陆上锦站定在二楼的主卧前。陆上锦隐隐感觉自己似乎与真相只有一墙之隔,抖着手握住了门把手。

主卧的门缓缓打开,一股明显的水仙花信息素扑面而来。窗户罩了厚厚的遮光窗帘,整个房间极其黯淡,与其他整洁的房间不同,这间卧室乱糟糟的,仿佛只是定格在主人匆忙离开的那一瞬间。

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兔绒地毯,床上堆满许多定制的西服,也有材质各异的衬衫与各色领带。桌边有许多装满配饰的收纳盒,一张塑封过的陈旧照片摆在旁边,还有厚厚一本疑似日记的笔记。

陆上锦的目光只是匆匆扫过照片,他的全部视线都被笔记吸引,轻轻翻开笔记的一页,露出明显是言逸的字迹。

这是一本记满了加减分的小册子,琐碎记载了不少年岁,勾勒出一个独断专横的alpha形象。大分额的加项与小分额的减项交织,室内光线不好,陆上锦揉了揉眼睛尝试让视线再清晰一点。

他皱着眉逐字碾过,似乎没想到让言逸留恋的alpha,抑或者说是自己,居然是这般不留情面的模样。视线昏暗,阴雨缠绵,陆上锦额角发胀,碎片化的记忆逐渐复苏。

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夹了一张明信片,四角卷了边,看起来很有些年头,铁画银钩写着“爱你直到生命尽头”。

陆上锦感觉自己陷入一段短暂的短路状态,所有功能都宕机了,呆愣愣站在原地。这字迹太熟悉,他那本厚厚的花束笔记本上就有满满当当一整本。而旁边塑封的照片上两个少年巧笑倩兮,眉眼盈盈。

一楼大门传来开锁的声音,夏镜天敏锐的察觉到高阶omega的气息,拉住陆上锦道:“言景,我们快走!他回来了!”

夏镜天拉开飘窗先一步爬了出去,又反手拽住怔愣着的陆上锦直接把人扛在肩上。他们两人全身都被雨水浇透了,夏镜天抹了一把脸,将结成绺的碎发朝脑后拢去:“你不是说他不回来的吗?”

陆上锦被骤然捞到肩上还没反应过来,体位的变换让眼前彻底暗了下来,强烈的耳鸣炸开,脑内无数蜂群肆虐。夏镜天的肩头刚好抵着他脆弱的胃部,当即一股反胃感袭来。他隐约听到alpha说了什么,正要开口一瞬间没缓过气,剧烈的呛咳起来。

“喂,你……你没事吧?”夏镜天终于爬出了庄园,刚把陆上锦放下来,眼前人就突然软倒了腿。陆上锦全身的力气瞬间抽干了,全靠夏镜天拽着胳膊才不至于直接狼狈摔在地上。陆上锦使不上力气的右手拼命捂着后颈,大概是情绪波动太大了,护颈下的腺体正一突一突跳动着,水仙花的气息沉沉压迫而出又在转瞬溃散,像是要直接剖开他的身体而出。急喘下的呼吸刺激本就力竭的肺部引发一连串咳嗽,幸好还没有咯血。

夏镜天慌乱间松开陆上锦因姿势缘故反剪着的左手,立即把人揽到怀里抱住为他理顺后背。掌心下的身躯扑簌簌抖着,明显忍耐着极大的痛苦,夏镜天帮他扯下口罩辅助呼吸,一张与陆上锦极其相似的面容沾着雨水显露出来。

“陆上锦?!”夏镜天惊呼出声,看着眼前这张瘦削了许多的脸。他试探着摸了摸陆上锦的额头,高热的体温烫得他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夏镜天暗骂了一句,“该死,怎么这么烫!”

他当机立断把陆上锦按在副驾驶上绑好安全带,立刻开向医院。帕拉梅拉内部被雨水与稀泥弄脏了大半,夏镜天猛踩油门,内心懊悔不已:“我真是栽你身上了。”

陆上锦烧得有些迷糊了,幻觉里到处都是雨水,他全身冷得发抖,唇色都青紫。梦里他的手曾抚摸过无数貌美omega柔韧的腰肢,也弹过黑白的琴键,签过不少合同……当并指为掌,手下突然变成言逸微隆的腹部,在他印象里一向稳重内敛的垂耳兔露出慌张又哀求的神色,而他却不管不顾的往下按着,直到鲜血淌过木制的地板。

“言言……”

陆上锦无声呢喃,他的唇已经干裂了,轻轻一动就扯开一个小口子。夏镜天忙着把人送到医院里无暇他顾,皱着眉问:“什么?”

眼前的一切都按下了快进键,陆上锦被裹挟着不得不重新经历一遍记忆的场景,印象中渐趋于冷淡的垂耳兔最终成长为如今模样,自失忆后他为自己打造的外壳最终从内部粉碎,定格在怀宁嶙峋的海面与峥嵘的晚霞里。

事实正是他曾否认过无数遍的假设,陆上锦不是没有尝试把言逸对自己的特殊对待串联在残损的记忆里,幻想着是不是故人重逢,破镜重圆。但他习惯了抬头仰望IOA的会长,言逸在他面前总是主动又充满侵略性的,陆上锦只需要包容,无限的包容下去。

原来岁岁枯荣,早已心字成灰。

11.

陆上锦一连高烧三天,转入低烧后就急匆匆地出了医院。花店那里店主体贴地叮嘱他多休息,夏镜天说自己要出去躲躲风头,陆上锦自然也看到言逸三天前发的“今晚加班”,此后便再没消息。

若是他没失忆必定先向言逸解释一通才去做别的事,可陆上锦身心俱疲,回到出租屋后随意脱掉外套和鞋子,把被子蒙过头顶。

水仙花的气息从那个雨天后消失殆尽了,圣诞蔷薇彻底控制住两个残破的腺体。之前自以为日渐濒临的行刑日对他而言原来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当别人口中那个公认恶劣的alpha成为了自己,陆上锦一时间茫然无措,甚至觉得委屈。

这是他的人生,却好像只是一出任人指点的戏。素来矜贵的小王子摘下了花园里一束玫瑰,把它插在花瓶里后熟视无睹。被折断根茎的玫瑰哭得很痛,小王子被划破的手同样在滴血。窗外的风雨那么大,无数玫瑰凋零,偏偏只有这束沾过血的花开得足够明艳。

陆上锦不懂言逸究竟想要什么,一个听话的玩偶?还是在猫戏老鼠后把真相剖白给他让他也痛彻心扉一次,才算两不相欠?是伪装?是欺骗?还是……一颗真心?

还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陆上锦自暴自弃地想,渐渐感到呼吸困难,但他一点也不愿动。病去抽丝,他的身体本就没好全,喉咙,腺体,右肩,脊柱,腹腔……连带着膝盖都牵拉着闷痛,唯有厚重的被子勉强慰藉缺失的安全感。

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继而是装满了东西的塑料袋放在桌子上的声音。言逸的步伐很静,一双手轻轻拨开隆成一团的被子,把陆上锦捞出来按进怀里。刚度过发.情期的omega身上奶糖味浓烈,吻过陆上锦后颈微陷的腺体时,高匹配度的圣诞蔷薇直接纠缠做一团,腺体周围蛰伏的血管与伤疤鼓胀冒出。

“怎么不回我消息,也没去花店?”言逸本是正常的询问,落入陆上锦耳中便理解为疑心与质问。他不敢说自己恢复记忆了,怕再求不得这份温存。本还放松的身体话音未落便紧绷在一起,猛地颤了一下,接着小幅度发着抖。

他的异状太过明显了,言逸皱着眉扳过陆上锦的脸强制与他对视。陆上锦的额头全是因低烧冒出的汗水,打湿了额发,双颊上病态的红晕一直连绵到眼眶,他的目光涣散着,湿漉漉的蓝色水膜像是病变的白翳遮住眼中原本的光彩。

言逸顿时心疼的不行,顺手从床头柜的药箱里取出温度计和退烧药,哄着人先乖乖躺下,他先去烧点热水。

窗外的阴雨声被一道纱帘隔绝,夜色笼罩在天空上方,浓重得让人窒息。陆上锦被他按在靠枕上,突然从温热的怀抱里脱离出来全身都被冰了一下。他目光一直追随着言逸的背影,干涸的嗓子已说不出什么挽留的话。

几分钟后言逸捧着兑好温度的温水走到床边:“什么时候病的,怎么都没告诉我?”

陆上锦被迫用锈掉的脑袋回想这几天以来的经历,那天去医院的路上他就没了意识,隐约听到夏镜天在唤他真正的名字,又有陌生大夫和护士的声音……他记不清了,也不想随意搪塞言逸,轻轻抿了口水才慢吞吞道:“就是几天前……”

几天前的言逸正在苦熬磨人的发.情期,确实对陆上锦疏于照顾了些。他长叹一声,懊悔自己还是没有把陆上锦保护全面。他把倦怠的小鸟重新抱进怀里,释放出奶糖味的信息素。

等了一会陆上锦已经彻底昏睡过去了,滚烫的呼气喷洒在言逸的脖颈上痒痒的。言逸抽出温度计发现他还是有些低烧,但退烧药不能空腹吃,等陆上锦睡熟他就去做些好克化的粥食稍微给人垫垫肚子。陆上锦的睡颜很乖,纤长的睫毛如垂下的蝶翼,兴许是言逸抱着他太暖太舒服,无意间轻轻梦呓。

“言言。”

言逸闻言顿时血都冷了,他抱着陆上锦,却完全不知道手脚该如何安放。哪怕是最荒诞的那晚,陆上锦也从来称呼他刻板又保守的“会长”,哪里有这么亲昵的称呼,亲昵到恍如隔世。

言逸很聪明,结合陆上锦的异常举止,与极为巧合的发烧他恍然大悟。但是如今他能放手吗?他舍得放手吗?当初因着可怜的自尊不肯去爱,如今失而复得仍固执坚持自己单方面的赌约。小王子的手早就鲜血直流,他同样视若无睹。

他只是不想证明自己在被伤害后仍旧热切无望地爱着那人罢了,即使那人身有苦衷,身陷囹圄。可妥协会怎样呢?输了又怎样呢?他们明明是年少相恋的爱人。

一滴泪从眼角划过,顺着面颊隐入衣领里。言逸有千言万语要说给陆上锦听,可他爱的人睡了,他的嘴无声开合,最终念出久违的字眼。

“锦哥。”

12.

陆上锦梦到自己在酒吧枯坐一夜。

他身上穿着笔挺的西服,一个人坐在最深处的角落。不少omega和beta侧身打量他,也有偷拍的,但周围人慑于他的气场,没有人敢贸然上前打扰他。

这里虽然离调酒台最远,却也是最佳观赏点。顾未抱着吉他在台上放歌,穿着制服的垂耳兔尽职尽责为客人调制一杯杯酒水。

陆上锦的桌前空空荡荡,他什么也没点,服务生也不敢强制他点单。这个时间段他是记得的,没有他,垂耳兔一样可以生活得很好。或者更准确点来说,没有谁离不开谁,没有例外。

爱得多一点的人总会先受伤,他们伤痕累累,野兽般撕咬,直到伤口不分你我,直到眼中含泪。

陆上锦没有如现实里一般打扰言逸,他一直坐在这里,得益于酒吧极暗的光线与身上黑色的西装,人潮喧闹后没有人再留意到这里。因此他可以一直看着言逸工作,保持一段合适的距离,仿佛提前适应没有言逸的生活。

直到一杯酒推到他面前,暖色系的酒水刚好盛满半杯,鲜红的蔓越莓和烟冰点缀在杯沿,更兼一朵圣诞蔷薇插在其中。

陆上锦顺着酒杯移到站定他身前的垂耳兔身上,言逸的笑容很淡,但并不忧愁,似乎只是因见到陆上锦而自发的露出笑。

“我可以自私一点点吗?”陆上锦眼眶酸涩,不得不眨着眼睛维持体面,“言言……”

陆上锦再醒来时人还是懵的,他匆匆抹去脸上的泪痕,强忍着初醒后的低血糖寻找言逸的身影。

出租屋太小,一进门便是厨房。言逸正挽起袖子清洗用过的厨具。电磁炉上煨着粥,见他醒了立刻擦了擦手盛出一小碗,暂时垫着隔热垫放到床头柜上放凉。

言逸看到陆上锦红红的眼睛,不由得捏了捏他没什么软肉的脸颊揶揄:“我就说你好爱哭的,做什么梦了,想和我说说吗?”

被自己的omega说爱哭多少还是有点羞耻,陆上锦侧着头不说话,偏巧看到言逸手臂上露出密密麻麻的细小针眼。他瞳孔猛得一缩,试探性按住了言逸的手,见言逸并不反感他的触碰后,才轻轻用舌尖扫过那片骇人的淤青。

“你……”言逸呆愣着目睹陆上锦吻过他手臂上的痕迹,尽管最初确实抱了卖惨的心思,可陆上锦的举动未免也太逾矩,偏偏又神情虔诚。

言逸只得掩饰性轻咳了几下,拿起不太烫的碗,陆上锦双手发软接不住,他便舀了一勺吹凉后凑在嘴边。

“我睡觉的时候没说什么胡话吧?”alpha目光犹疑着,似乎在和言逸达成某种约定。

他们相处多年,默契无间,一个眼神一句话都懂得对方的意思。言逸自然明白陆上锦未尽的深意,他不求来世,只争今朝,面对陆上锦,他再也不愿放手了。

言逸扬起最灿烂的笑容,一如当年十几岁意气风发的小垂耳兔,一如梦里推杯而来的调酒师。唯有爱人在侧,方肯说出最美的情话。

“没有。”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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