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某二手平台监管到位,禁止出售银环蛇活体,21岁的女孩琪琪(化名)可能就找不到购买渠道;假如快递员按照规定开箱验货,这个装有银环蛇的剧毒包裹就不可能寄出;假如琪琪妈第一时间知道元凶是银环蛇,在最佳治疗时间(4小时内)注射银环蛇血清,或许能击退毒素……
图/受害者母亲提供给媒体的遗像照片。
显然谈那么多的“假如”没有意义,年轻的生命已经香消玉殒。每个环节的错误叠加在一起,酿成了女孩的悲剧。更令人心惊的是,新闻一出,网友们并不以“死者为大”,反而在各大平台的评论席上,肆意谩骂女孩“作死”“自找的”“脑子有病”“活该”等等。
所以女孩真的该被骂吗?又是谁赋予评论员们傲慢的权利?
实际上,在这些口诛笔伐的舆论背后,折射的是对于爬宠爱好者这一极少数群体的偏见。
应该说我所认识的“爬友”,或具体到饲养蛇的人,都被社会无情地妖魔化了。而事实上,他们没有什么特定的性格特征,供职于各个行业,资深一些的干脆半玩半商,很难说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我一个女性朋友,某金融公司中层,因为工作压力大又对男人挑剔,一直单身独居。如果只见其干净干练的外表,很难想象她一个人饲养3只体长1米的黄金蟒,并且每天抱着蛇一起入睡。问其原因,答曰:抱着凉飕飕的,舒服。
示意图片,温和的蟒蛇作为宠物饲养在国外很流行,国内尚不被大多数人接受。
饲养爬宠的人并没有脑子不正常,但他们却处在舆论的弱势,很多蜥蜴、蜘蛛甚至蛇的饲主碍于家人或朋友的反对,会选择不去发声。他们习惯通过QQ、贴吧、微信群、社区等获取信息,会选择同自己小圈子里的人交流,因为一旦对外人说出去:我养蛇。不但没有人能理解你,往往还生出偏见。
而正是这“圈子里”和“圈子外”的跨度,才是造成那名女孩被银环蛇咬死的元凶。
圈子的存在,意味着获取信息的不对等。虽然近些年,借着自媒体的东风,不少爬宠知识得到普及,但是对于圈外人或新手,往往会低估某些爬行动物的毒性。他们可能看到抖音之类的APP里玩蛇很另类炫酷,就起了占有的念头,甚至不去了解风险,只凭外表艳丽颜值高,就购买了带毒的动物。
说回新闻。琪琪在被店家告知蛇有剧毒的情况下,仍然买来做宠物。虽然她养过鹦鹉、仓鼠、猫和狗,但是从养日常宠物直接跨越到号称“陆地四大剧毒蛇之一”的银环蛇,相当于从江湖小白直接晋升五毒教教主,没有实习的过程,难免走火入魔。
从她被咬伤后的表现:不在意,贴了创可贴消毒,可见她毫无应对经验。恰恰银环蛇之毒属“杀人于无形”的神经毒素,刚被咬时不疼不肿,甚至不流血,仅有些麻木感。然而在1-4小时,中毒症状会迅速加重,出现呕吐、嗜睡、失去语言能力、昏迷直至失去自主呼吸……如果得不到有效救治,死亡率极高。想知道这一切,只要百度一下,不过琪琪却等到神志模糊时才打电话给妈妈求救。
图/银环蛇,剧毒无比,头部为三角形且呈全黑色。
事实上,别说是圈外人,哪怕是真正蛇圈的人,也极少有人会碰毒蛇,因为大家都默认宠物蛇和毒蛇是两个概念。2017年市面上最热的蛇,名叫球蟒(已被人工培育出5400种基因变化,丧失野外生存能力),对于爬友来说属于“宠物”,和猫狗无异。但毒蛇就是毒蛇,绝不能当宠物把玩,这是资深的毒蛇玩家(比如鳄鱼先生)们一直倡导的观点。
朋友大柚(化名)也是一名资深毒蛇玩家,他在J城市郊区有个“毒蛇农场”,有专门的毒蛇饲养室,装有空调和加湿器。在专用的饲养箱里为毒蛇们造景,假山小溪朽木藤蔓,一应俱全。他做这一切,是因为他有对毒蛇的审美癖好,就是为了自己“过眼瘾”。
图/为毒蛇造的景。农场非圈内熟人不开放,也绝不会轻易将毒蛇转手。
玩毒的前提是永远怀着敬畏的心,永远不要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毕竟圈子里有句广为流传的话:所有毒蛇都是有毒的。(源自史密森尼学会出版的《Smithsonian Answer Book》一书)
“蛇钩、蛇钳、厚手套是必备的。宁愿蛇跑或者伤害到蛇,自己的安全也是第一位。非必要不能上手去碰,拍照不要盲目拉近……”大柚说。
图/专业的控蛇、捕蛇工具,显然是普通人无法想到的。
国内乱象,视频玩家徒手捉蛇,误导新手及喜欢炫酷文化的青少年。
目前国内毒蛇圈里有盲目崇拜“上手”的现象,仿佛你敢于徒手驾驭毒蛇,才有“大神”地位。更有甚者拍把玩蛇的视频时,会说:你小心点就没事了,毒蛇不会咬人。这无疑会误导新手。
图片截取自抖音,左/竹叶青,剧毒 右/大王蛇,很像银环蛇但无毒
至于银环蛇的习性,大柚说:“真的非常稳定,胆小害羞,几乎从不攻击人,但这绝不能成为徒手把玩的理由,即便有万分之一可能,一旦被咬伤,后果不堪设想。”
7月16日是国际蛇日,中科院成都生物研究所丁利博士在这一天发表动态,他从两个角度评价了银环蛇事件。首先,传统如猫狗禽类家畜,本身携带狂犬病,鼠疫,禽流感,寄生虫等人畜共患疾病。而人与蛇这类冷血动物,几乎没有互相感染的可能。因此不能说蛇类对人的危害比传统动物大,况且很多蛇无毒,能够做宠物。其次,人类应该善待蛇类,不该见蛇就想打死或吃掉。任何违背科学的恫吓警告宣传,除了增加人们的愚昧偏见,起不到保护野生动物的积极作用。
图/热带雨林的印花布蛇,在沼泽很常见。
站在众生平等的视角去看待此次悲剧的发生,略微不够聚焦。女孩琪琪中毒身亡,纵然是对自己的行为承担了最严重结果,但也不该忽视卖家违法、平台监管失责、物流违法接单、法律不够健全等问题。毕竟这一系列漏洞,为悲剧发生提供了客观上的环境,自然也该由法律去惩罚。
同时,公众也应该撇下对于养爬宠人群的偏见。他们对于爬行动物的喜欢深受成长环境,甚至基因的影响(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同性恋倾向也是根植于基因选择)。人有权利选择饲养爬宠,并且市面上绝大部分人饲养的爬宠,属于合法且无毒无害。
对比国外,欧洲(尤其德国)饲养爬行动物到整个宠物市场的45%。而在中国,虽然市场迅速发展,但据业圈内资深大拿评估,目前尚不足10%。
野蛮生长的市场,必然导致爬宠行业的不规范以及科普水平差,而这些才是导致女孩琪琪这类想要进“圈子”的新手受伤害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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