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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 | 鸟类学家胡若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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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20 06:05

胡若成简介

胡若成是北京山水自然保护中心项目助理，负责公民科学项目的数据整理收集，组织观鸟活动。北京山水自然保护中心是中国本土的生态环保类NGO组织，成立于2007年，致力于将需要保护地区的原住民与科学研究的力量联系起来。

他不只是专业的观鸟者，也搜集濒危鸟类的数据并制作成分布图，从而为政府作出重要的自然保护决策提供建议。他向我们介绍中国的鸟类学历史、鸟类学日益改善的研究条件以及志愿者在打击非法盗猎鸟类行动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

您对观鸟有着浓厚的兴趣，您是何时开始着迷于鸟类世界的?

胡若成：我本人在中学期间参加了生物科学竞赛，对博物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北京大学读书期间，我从学生社团中接触到了鸟类学、认识野生动植物。后来我负责生物多样性社团的运营，也认识了越来越多的观鸟者，包括业余爱好者和专家。

鸟类学在中国有悠久的历史吗？

胡若成：从战国时期起，孔子、庄子等各门派对生物多样性的观点就有不同的观点，生物多样性被视作一种自然资源。古代的文人一般都拥有一些粗略的生物多样性知识，这其中就包括对鸟类的一些认识。中国古代使用猛禽打猎，某些鸟类还承载着文人的精神寄托。例如白鹤，站姿优雅，鸣声高亢，象征着隐士高洁的品格。又如鸳鸯出双入对，是忠贞爱情的象征。中国人很早就能识别多种鸟类，属于早期的鸟类分类基础知识的积累。早在两千多年以前的《诗经》里就曾记录鹤、鹳等鸟类，很多鸟类的名字也是从那时一直沿用至今。对中国的观鸟者而言，对大自然的观察同时也有着诗意的维度，我们从小对画幅中的美景与优美悦耳的诗歌耳濡目染，这些都已深深地扎根于我们的脑海和心灵。

中国的鸟类学是何时开始专业化的？

胡若成：民国时期曾有在战争环境中坚持研究鸟类多样性的学者，其中有些是留学归国的人才，也有一些是传教士、外交人员等。在英国，观鸟曾经是贵族阶层的兴趣爱好，这样的习惯被他们带到中国，整理了一些中国鸟类数据。但直到建国之后的两次大型调查，才有了全国性的数据，出版了《中国动物志》等专著，其中包括鸟类。当时望远镜、照相机都不够先进，只有成功捕捉到鸟类并制成标本，才算是有效记录。中国此后经历了一些动荡，博物学、也包括鸟类学的研究，就停滞了下来。改革开放之后，生物多样性的研究逐渐繁荣，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国家又进行了一些大规模的调查，编撰了省级的动物志、鸟类志等书籍。这是第二次国家调查的高潮。中国鸟类种类众多，约1400–1500 种，约占世界的12%到15%。八十年代，有些外国观鸟者来到中国，观鸟活动就此正式进入中国人的视野中。当时中国观鸟者的知识还比较有限，交通和信息流通都远不如现在方便，直到2000 年以后，北京、浙江等很多地区才建立起了地方观鸟协会。从2000 到2010 年，每年的观鸟人数增长高达50%，是高速增长时期。观鸟活动得以发展的原因是社会经济的高速发展。这一时期经济增长迅速，交通和互联网的发展极大提高了观鸟的效率。

网络、社交媒体、应用软件等对这种迅猛增长有哪些影响？

胡若成：观鸟者在中国至今属于一个比较小的群体，很多爱好者不能得到家人和朋友的理解，他们觉得观鸟很奇怪也没有什么实际用途。互联网的发展让我们更容易找到同道中人，能与别的城市、省份、国家的爱好者相互交流。

观鸟活动适合每一个年龄层吗？

胡若成：我认识的朋友主要分为两类：大学生为主的青年人和退休的老年人。这两个群体承担的社会压力比较小，时间比较自由。一些重要的组织提供优秀的参与项目与活动，比如邀请著名观鸟人给大学生、中小学生开设讲座；中国有一些常设的观鸟监测活动也会组织年轻人和孩子参加其活动，北京植物园和北京大学都有例行鸟类调查，经常会邀请中小学参加，北京市还有在大型湿地公园等专门针对中小学生举办的观鸟比赛。

像北京这样的大都会也适合做观鸟这样的活动吗？

胡若成：北京现在的鸟类种类数超过500 种。北京虽然处于北方，但刚好处于两条迁徙路线的交叉点，一条是俄罗斯、云南、印度洋，另一条是东南亚-澳大利亚-中国-俄罗斯，迁徙路过的鸟类种类其实非常多；北京西面和北面有山地等多种生态系统类型，山前有平原和自然河谷，也有人工水库。北京密云水库附近，迁徙季节常常一天就能在那里看到130 种以上的鸟类。

那么是不是可以说城市化、空气污染、水污染等问题没有影响鸟类的丰富性？

胡若成：我所了解的研究没有证明到相关性。鸟类往往只是迁徙的时候路过大城市，其实并不长期生活于此。当然，非法捕猎等人类活动会造成一些鸟类的死亡，但这不属于决定性因素。

鸟类非法贸易造成了多大的损害？

胡若成：我认为中国鸟类的贸易包括几个类型：第一类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使用的手段比较暴力，比如下毒、用网缠死鸟儿，比如黄胸鹀、野鸭、大雁等。第二类是将鸟类作为宠物，以供欣赏，例如叫声动听的百灵、山雀和一些羽毛艳丽的鸟类。第三类是鸟类制品，比如东南亚的盔犀鸟，其头骨可以用来作为装饰品。又如翠鸟的羽毛被用于京剧道具，甚至要求活着拔毛，这造成了翠鸟种群很大的损失。总体而言，中国的野生动物保护法律比较落后，虽然前几年刚修订了法律，但具体的保护物种名录还停留在1988 年，已经三十年没有更新，其中涉及的鸟类比较少。北方鸟市上出售的鸟类主要是用于观赏，而南方市场上有些是作为食用对象。南方甚至会吃猛禽，比如广西北海市靠近南海海岸，猛禽由此迁徙至东南亚，盗猎的人在这里偷猎低空飞行的猛禽，并在当地市场出售。中国南方还用某些野生鸟类泡酒，也推高了对野生鸟类的需求。在对抗偷猎鸟类这一问题上，中国民间力量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中国警察人数比较少，很难抽出足够的力量关注鸟类盗猎的问题，很多时候都靠民间力量。鸟类观察者因此主动给自己增加了“民间监督者”这样一重身份。中国有“民间拆网小队”，鸟类观察者一旦发现有人拉网偷猎，就会联系警察或者自己动手拆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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