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此处死去几页》：悬疑！少女失踪案+一部离奇怪书=不能说的秘密 | 万众阅读·长篇连载
此处死去几页（节选）
文 | 张漫青
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我记得那天下雨。小幽那把破伞滴着雨，小幽家地板黑乌乌的，是尿缸的颜色，雨水扑在尿缸色的地板上，不知道的人会以为酱油泼了一地。那时候，酱油在我们镇是稀罕物，婚丧嫁娶这种重要日子才能吃到，所以我咽了咽口水。后来我听到小幽脖子里发出沙沙声，也可能是我听错，说不定那是下雨的沙沙声。我还记得她那个酒鬼老爸喉咙里经常有一口痰，那口痰有时候从他嘴巴喷出。我记得我好像跟小幽说过：“你爸的嘴巴整天乌油油的，像一个烂伤疤。”那口痰有时候不从嘴巴喷出，它会在喉咙里发出烂泥翻滚的声音，然后溜到肠子尾巴，从屁股缝里滚出来，再被雨水浇个稀巴烂。
有些事情我记不太清了，反正那天一定在下雨，小幽失踪那天也下着雨。为什么我想起的小幽总是伴随着雨？
小幽的名字是她妈取的。我们风马镇原本是一个村子，很小，后来跟周围的几个村子合并，有几个外地富商盖楼建服装厂，变大了，后来改名为风马镇。风马镇还是个小村子的时候就有一口不小的水潭，小幽她妈嫁过来时，带着个头发稀黄、脑门鼓突的丑丫头，那个时候我已经开始每天被爸妈用扫帚一路扫到风马镇小学了。小幽她妈嫁给我们风马镇著名的酒鬼，继父姓谭，她妈就给这个丑丫头取了个怪名字——谭幽，显得有读过书的样子。酒鬼还经常吓唬丑丫头：“你不听话，就把你丢进饿猫潭淹死算了！”有时候，她妈会安慰她：“妮儿啊，你是捡来的，从那个饿猫潭捞来的。”小幽凸脑门下面的眉毛少得可怜，所以她皱不皱眉，我们要猜半天。她才不信她妈的话，她宁愿相信酒鬼的吓唬。“我不是捡来的，我是我爸生的。”她说话的时候嘴唇会变薄，像是饿了的样子。她说她有另外一个爸，但她说不出这个爸在哪里。那时她的嘴还没发育，像一个红线编织的可怜的小圆圈，一说话圆圈就旋转起来。圆圈反复地解释说：“这个爸是酒鬼的阴面。也就是说，酒鬼长什么样，这个爸就不长什么样，酒鬼好酒，这个爸就滴酒不沾，酒鬼有的，这个爸偏没有，酒鬼没有的，这个爸一定有。”小幽把我们说糊涂了，没有小孩子喜欢跟她玩，除了我。我学她的腔调说：“我，有时候是我自己的阴面。”
我家住镇头，小幽家在镇尾，饿猫潭在镇子的正中间。老一辈人都说：“饿猫潭水深莫测，清浊难辨，可以养乌龟、青蛙、癞蛤蟆和各种水生植物，偏偏不能养鱼。”我和小幽曾经买了活鱼丢进潭里，不到一天，它们就都翻着鱼肚子在潭面漂浮。我奶奶说：“风马镇的猫，都是饿猫。”
那些日子总是下雨，雨水把饿猫潭淋得一塌糊涂。谁走在潭边，谁的鞋子、裤腿糊上烂泥浆，心里一定黏糊糊般难受。但我不怕难受，裤子脏了回家换掉就好，爸妈会骂，但总会骂完的。难受是一件小事，难不倒我。我和小幽每次去饿猫潭玩耍，回来都会走另一条道，因为我们都不想踩着自己去时的脚印。那些脚印是反的，我们看着心里别扭。
小幽的书包被淋湿了，满裤腿的烂泥，进了屋，那把破伞还在滴雨，雨水滴在尿缸色地板上，心里就能听到酱油瓶被打翻的声音，还听到小幽脖子里的沙沙声。我的裤腿也沾了烂泥，但我听到小幽脖子里的雨声，心情就好起来。上三年级的时候，我学会了一些新名词，开始怀疑小幽脖子里有一个沙漏。我的记忆可能出了差错，沙声和雨声是同一样东西吗？它们一凸一凹地出现，无知无觉，雨就停了。我晃了神，从雨落到雨歇的工夫，我恍然发现小幽的脑门平了，眉毛浓了，头发黑了，可怜的小圆圈嘴儿像染了红霞，神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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