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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如何偷窥一窝鸟蛋的

萌宠菠菠乐园
2025-01-09 16:18

鸟巢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寻常的搭建在树上或者灌丛中，不寻常的则各有各的不寻常。家燕筑巢于屋檐下，鸳鸯在树洞里，水雉在芡实叶上，而今天要讲述的主角，它们致力于在水边的裸地上，经营一窝“看不见的鸟蛋”。

先放视频：

4月底，原乡团队在杭州市余杭区某水库周边进行生物多样性调查时，无意间发现了这窝鸟蛋。我们根据调查的结果，向场地的所有方建议，天然状态下的砂质库岸是许多鸟类会利用的生境，希望在未来开发建设中尽量予以保留，他们也采纳了我们的建议。

但大多数情况下，库岸与河滩是特别容易遭受人为破坏的生境，所以我们产生了一个想法，通过记录这一窝金眶鸻（héng）的繁殖过程，向公众展示滩涂的生命力。

生机勃勃的滩涂 ©原乡

为了观察亲鸟孵蛋、育雏的过程，我们在远处架设了红外相机，并对相机作了良好的伪装。从4月27日至6月15日，我们拍摄了3,000余条视频素材，总时长超过30个小时，其间对拍摄距离、角度进行了多次调整，以保证在不打扰金眶鸻繁殖的前提下，取得最佳的拍摄效果。这片水库风景优美，每到周末前来踏青、垂钓的人群络绎不绝，因此保持隐蔽是第一要义。幸好，在拍摄的两个月中，鸟巢一次都没有被人发现。

金眶鸻的蛋 ©原乡

金眶鸻的窝很漂亮，虽然它极度简陋，只有几根枯草和一些小石子，但这只是为了更隐蔽的伪装。它其实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在被雨水打湿的地面上，铺垫的小石子可以尽可能地避免巢内积水，有利于蛋的保温。

在这样无遮挡的环境中，鸟蛋的安全，主要依赖其天赋的保护色。金眶鸻的蛋的颜色与周遭环境几乎融为一体。或许视频中这种隐蔽性表现得不够明显，换一张照片，你还能找到鸟蛋吗?

隐藏在石碓里的红外相机和鸟巢 ©原乡

繁殖期是争分夺秒的，因为错过时间就可能意味着繁殖失败。3月初春，许多金眶鸻就已经从南方的越冬地北迁，它们需要尽快找到一片环境适宜、食物丰富的近水砂石滩，恢复体力，开始求偶、交配。它们以昆虫、昆虫幼虫、软体动物等小型水生无脊椎动物为食，这里滩涂平整、水草丰茂，正是一片适宜的繁殖地。这一窝蛋出生在4月27日，孵化期约20天。

5月中旬开始，杭城开始频繁下雨，我们对幼鸟出生后即将遭受的坏天气感到担忧。5月18日是宝宝们出生的第一天，果然，又是天降大雨。我们算着日子，来到了水库岸边，看到鸟妈妈带着刚出生的四个孩子，转移到了离巢5米外地势稍高的地方。最晚出生的幼鸟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一不留神被三个哥哥姐姐挤出了妈妈的羽翼，显得不知所措，幸好最后还是找了回来。

不幸翻车的幼鸟 ©原乡

孵蛋期间，亲鸟腹部的羽毛会部分脱落，形成“孵卵斑”，从而更有效地将腹部的热量传导给蛋。刚晋升为四宝妈的亲鸟被雨水一淋，胸部的毛几乎要遮不住光秃秃的腹部，显得有几分憔悴。

但雏鸟们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强得多。金眶鸻属于“早成鸟”，破壳后数小时，就可以独自行走、觅食。雨停后，阳光晒干了羽毛，它们很快开始四处走动，探索这个世界，父母则在不远处看护警戒。

觅食的金眶鸻幼鸟 ©原乡

雨季来临后，水库岸边的人也少了。亲鸟得以更放心地放孩子们到处走动。但它们总是守在幼鸟身边，随时观察周围，一旦发现威胁，就会发出尖利的警报声。这时候，幼鸟就会伏地不动。它们的保护色非常有效，仿佛凭空消失。

一次，有人从我们的镜头前走过。一般这种时候，金眶鸻们早已远远躲避。人走后，我们看到亲鸟踩着小碎步谨慎地返回，发出解除警报的鸣叫。一时间，地里魔法般地冒出几个小脑袋，我们才发现，原来幼鸟们一直蹲在镜头前，我们却视若无睹。

金眶鸻亲鸟解除警报 ©原乡

这片滩涂不仅是金眶鸻的家，还生活着其他居民。最常打照面的邻居是灰头麦鸡和白鹡鸰（jí líng）。灰头麦鸡体型比金眶鸻大得多，金眶鸻只能躲着走。但白鹡鸰就不一样了。某日，一只金眶鸻幼鸟正在悠闲地梳理新长出的羽毛，亲鸟在附近看护，毫不犹豫地赶走了邻居白鹡鸰家的宝宝，看来这两家并不友好。

金眶鸻赶走白鹡鸰幼鸟 ©原乡

白鹭、夜鹭、苍鹭等鹭类也是滩涂上的常客，它们一般涉水而行，捕食水中的鱼虾，但有时也会吃蛙、蜥蜴等，甚至偷吃鸟蛋，需要时刻保持警惕。猛禽不时从空中飞过，家猫、貉等杂食动物也时常巡视滩涂。由于幼鸟孵化后不会再回到巢中，拍摄变得更为随机，从5月底开始，最多只见到3只幼鸟同时出现。第四只可能出了意外，没有存活下来，也有可能只是一直没有被拍到。

出生26天的幼鸟 ©原乡

6月13日，幼鸟出生的第26天，它们已经学会了飞行，并且和亲鸟一般大了。除了脸部斑纹不同，金眶鸻标志性的金色眼眶还没有长出来之外，几乎已经看不出区别。但我们没想到的是，这么大的宝宝，一到夜里依然会奋力地挤到父母的翅膀下，即便以它们现在的体型，挤下一只都费劲。亲鸟对宝宝们予取予求，挤不下的两只宝宝只好不甘心地在周围打转。

出生26天的幼鸟和亲鸟 ©原乡

然而，再贪恋父母的羽翼，它们也必须尽快长大，因为大自然的考验已经到来。6月15日，经过2天的暴雨，水位迅速上涨，金眶鸻的栖息地全部被淹没。我们不得不下水打捞红外相机。尽职尽责的红外相机记录的最后画面是水里的游鱼，我们可能无意间成为了红外相机拍鱼第一人。

红外相机拍摄的鲫 ©原乡

8月底，对于杭城的夏候鸟而言，今年的繁殖季已经结束，秋迁即将开启，今年出生的年轻个体即将离开它们出生长大的地方，开启一生中第一次迁徙的旅程。我们的金眶鸻去了哪里呢？它们或许已经举家南迁，或许还没有。无论如何，希望它们平平安安，或许生命中的某个时刻，它们、它们的子孙后代会再次与我们相遇。而这片滩涂也将迎来新的住客——秋迁路过的旅鸟们和冬候鸟们，期待与它们的精彩重逢。

去年冬天原乡在同一地点拍摄越冬水鸟 ©原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