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独阑的推荐
·小圈预警，领航员和赛车手。
·架空背景，赛制、驾驶相关皆为虚构，勿上升。
·全文1w+，送给@喻独阑
00.
十二月，城郊某赛道的露天停车场内。
群山的环绕像一道天然的屏障，将其与外界隔绝开来。山脚海拔略低，但依旧寒风凛冽，车队队旗插在车顶上，在空中飘扬，被吹出“哗哗”的响声。
一辆通体深蓝色的斯巴鲁翼豹压线停在最前方。坐在主驾驶上的是张极，T车队四驱组车手。
今天是他们第二次勘路。主赛道依傍市郊的环鹤山而建，原装道，全长不过几十公里，沿途路段多为山路和丘陵。张极久经国际赛沙场，这种小型山路赛道令他倍感陌生，不由得恍然。
昨晚刚下了场雪，温度骤降，路面上清扫不及时的雪在隔天就变成坚冰，给驾驶带来了不小的阻碍。
勘路时，车手会尽量将速度放慢，以便观察沿途的路标、建筑及路面状况。
左航坐在副驾，低头专注地在路书上勾画，哪里是坑洼、哪里可以油门焊死，哪里需要减速过弯、哪里能够加速飞坡，他必须都牢记于心。
因为他是张极的领航员。
01.
人如其名，左航是天生的领航者。
他也是赛车手出身，四年前在昆仑越野赛场刹车失灵，险些翻下山；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后，身体状况不允许他再坐上主驾驶，就此改行做了领航员。
左航聪明、灵活、头脑冷静，比起掌握方向盘，似乎更擅长让他手中的路书发挥作用。担任领航的这几年，他和张极跑过圈速赛道、跑过郊野山路、甚至跑过沙漠腹地，左航始终作为张极锐利的眼睛和忠诚的向导，引领他驰骋疆场。
而另一位——张极，Jeremy，业内公认的天才赛车手，职业生涯三年来未尝败绩。不少共事过的人评价他随性、温和，可手握方向盘踏上赛道时却完全不同，说是六亲不认也不为过。
左航知道他的毛病。正式赛那天，他特意叮嘱，要顾及天气和路况因素，绝不能贸然犯险。
软件上的天气预报数值极其模糊，驶入备赛区后，左航下车绕了一圈，将温度、湿度、能见度一一报给驾驶座上的张极。
环鹤山是群峰环绕之外最边缘、最小的一座，但开发成商用赛道没几年，山路崎岖，周遭设施并不完善；何况在这风雪交加之中，跑完全程绝非易事。
短途赛是同时发车，张极和左航所在的是八号赛道。
裁判一声令下后，油门轰鸣声响起，驶上赛道的他犹如扎进海里的鱼，灵活敏捷，游刃有余。赛车作为一项正式的竞技体育项目，并不只比拼天赋和车技，也是运气、胆识与智慧的较量。
“右5，油门给满，焊死。”
左航的眼神极其犀利，两次勘路过后，这条赛道全貌已经刻在了他心里，因此能做到兼顾路书与眼前，指挥得有条不紊，似乎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短时速冲刺是张极的强项。他轻松地打方向盘、换档，很快越过赛道前方的几辆四驱。
环鹤山不愧是出了名的地理条件恶劣——张极分心想着，这沙地石坑的，够原始。
得益于左航识路细致，即使是极小的一个石块或土堆，张极也能尽力规避，不影响驾驶的稳定性。
但随着风刮的越来越烈，第三个弯道，张极受限于视线障碍不得不减速。一辆福特嘉年华趁机擦着他们后视镜的边超了过去，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几乎就在耳边。
像在跟他示威一样。
张极磨了磨后槽牙，像憋着一口气似的，暗自把油门踩到了底。
左航看出他的意图，厉声喝止，“别急！左4，Caution！”
短途赛本就不是张极擅长的领域，仅仅几十公里的车程，没有维修站，没有中途休整，必须从一开始就卯足了劲儿冲。
开局落后就是输，但Jeremy的字典里绝不允许这个字出现。
他踩着油门没松开过，双眼透过挡风玻璃紧紧盯着前方那辆已经变成小小一颗黑点的嘉年华ST。
随着能见度越来越低，轮胎开始不受控地在冰雪路面打滑，压过湿滑泥泞的积雪，有许多次只能通过覆着雾气的后视镜窥探路况。
风却丝毫不见渐停的趋势，冽冽狂作卷起路上的砂石，敲打在车窗上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前方是终点线前的最后一个、也是整个赛道最刁钻的弯道。斜坡呈现出一个直直的锐角，道路极其狭窄，只能勉强容纳两辆车并行；周遭没有拦网，要想从旁道超过去，稍有不慎就会翻入万丈深渊。
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即便身经百战，也提前做好了路况勘察，左航也不免心中一紧。他手握紧了安全带，吼道，“飞坡后左1，过弯减速！”
呼啸的风声从耳边擦过，张极却丝毫没有要放慢速度的意思，反而对超车跃跃欲试。
“我叫你减速！张极，你不听指挥是不是！？”
疾速拐弯的惯性几乎将副驾上的左航甩起来，车身一震，跃过前方的沙土堆，飞起又落下。
“哥，抓紧了。”
那一瞬间他几乎飞起来，身体被安全带死死勒住，将其禁锢在原地。左航感觉自己一颗心脏都要跟着飞出来，他能够肯定——刚才猛过的弯已经超出了这辆车的极限承受范围。
再回头，那辆嘉年华ST已被张极远远甩在身后。
左航惊魂未定地侧头看过去，张极恰好也转头看他，脑袋被包裹在厚重的头盔里，上下只露出一双张扬的眉眼。
和窗外白沙滚滚的雪山背景相映，像一帧慢放的电影镜头。
冲过终点线的后一秒，张极什么都听不见。人群的欢呼、嘈杂在他耳边仿若无物，刺耳的引擎声停止，他只听见身边的左航沉沉地呼出了一口气。
02.
“车你开回去，下周一上午十点，跟我去车队解除关系。”
左航摘掉头盔扔在后座上，摔下这句话后，重重地砸上了车门。
“哥！”
张极慌乱地将车靠边停到主办方的停车场里，跳下驾驶座追出来，“你要和我解除关系？”
“我不想给不听从我命令的赛车手领航。”左航回头，利剑一样的目光顷刻将他钉在原地，淡淡地补充道，“我想你也不需要一个自己都信不过的领航员。”
张极僵在了原地。刚才一时紧张，打方向盘太用力，这下他腕骨关节正隐隐作痛，像被蚂蚁噬咬一样难耐。
“不，哥我不…我只是…”
“你不是需要用这一场比赛来证明自己。”左航替他说完了他想说的，“你只是冲动、好胜、不计后果、自以为是而已。”
这话很重，把张极骂的几乎抬不起头。年轻男孩垂下眼睛，似乎无言以对，再抬起头时表情变得有些委屈。
左航不吃他这一套，面无表情地问，“张极，我领你多久了？”
张极眼睛都不眨一下，不假思索地回答，“注册三年，上赛场两年半。”
“两年半。”左航点点头，若有所思，“这么久我都没能把你的毛病掰过来，或许我要考虑一下，三年之前我在总部的承诺是否作数了。”
眼看着左航此刻是铁了心要跟他撇清关系，张极没办法，只好退而求其次，“那、那你先上来，我送你回车队。”
左航冷笑，“不必了，我晕车。”
正如他先前所顾虑，张极太年轻、又在这条路上走得太顺，卓越的天赋对他来说未必全是好事。
十六岁混迹地下车场，十八岁回国进职业车队，同年斩获全国赛冠军，此后的路一帆风顺，从未有过失利的时刻。自从天才车手的名号冠在他头上那一刻起，业内所有人便都埋下了看他笑话和热闹的心思，都在期盼着Jeremy的车底盘被掀翻、他本人被拉下神坛的那一天到来。
张极今年才满二十一岁，正是职业赛车手的鼎盛时期，他跑遍国内外的圈道和山岭，破过大型国际赛事的纪录，而在他职业生涯的每一场比赛中，每一次引擎轰鸣、每一次踩下油门的时刻，他身边坐的都是左航。
这是全世界最信任他、能够交付生命于他的人。
03.
“你和左航怎么了？”
隔天，周一。车队经理办公室里，朱志鑫这样问他，“环鹤山比赛不顺利？那地方跟你平时跑的根本不是一个量级啊。”
“不，”张极摇头否认，有些犹豫，“是我没听他指挥…我……”
朱志鑫长叹一口气，苦笑，“他写了申请书给我，要求和你解除绑定，重新挂牌找赛车手。”
某个关键词触发了张极敏感的神经，他猛地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我哥他——他真这么说的？”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漫上心头，他一直以来有恃无恐的资本似乎在这一刻垮塌。这种感觉很陌生，比在陡峭山路上刹车失灵、迷失方向还令他无措。
“这还有假。”朱志鑫摊手，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转向张极，屏幕上赫然是左航发来的文档。
听说和亲眼所见还是有一定的差距。张极表情有一瞬间的僵滞，大脑像被按下删除键一样空白。
左航早已不止是他的领航员，而是成为了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张极猛地起身，甚至来不及和朱志鑫告别，就夺门而出。
一墙之隔，左航办公室的门半敞着，隐隐透出熟悉的香薰味道，这让张极的情绪勉强稳定了些。
左航正在收拾桌上的东西。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车库或赛场上，所以办公室的陈设格外简单，东西很少，收起来也很快。
他看上去对张极的到来毫不意外，放下手中的桌面盆栽，掀起眼皮问他，“怎么了？”
“哥…”
张极眼睛都憋的通红，似乎有很多话想问，但到头来只憋出了一句“对不起。”
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来挽留这段关系，但还是咬咬牙，“可不可以…哥，只要你还能领我，什么都…”
这是张极头一次能够牺牲到如此份上。换做旁人，估计从未敢想象过，心高气傲的Jeremy也有如此乞哀告怜的一天。
左航双目微阖，一言不发。
上赛道三年，他们之间的默契早在一条条山道和坡岭中被磨砺出来。比赛途中无须多言的暗号、路书上只有他们能看懂的标注，只需要他一个眼神，张极就能知道要飞坡还是漂移。
他绝不希望自己的悲剧在张极身上重演，更不希望他亲手将自己置于悬崖边缘。
沉默许久，左航说，“你真知道错了？”
张极在这时格外聪明。他知道，左航一旦这么说，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于是拼命点头，态度诚恳地令他挑不出错来。
左航表面不置一词，内心却正挣扎翻涌。那天张极在赛场上极限操作超车后的一刻，他几乎气血上涌，气他冲动、气他不知天高地厚、气他将自己的命轻飘飘地握在手里。
可冷静过后，他知道，如果不冒险就不是张极了。他的成就得益于他的勇气，可左航也害怕他哪天也会折损于此。他再也无法给另一个赛车手领航，再也无法花费时间去和新人培养默契，再也不会为另外任何一个人提心吊胆。
“跟我过来。”
张极不知道他哥要做什么，但无论是什么，只要能得到左航的原谅，他都愿意。
俩人一同进了电梯，左航按了F2，他们车队的地下车库。
张极心里正忐忑着，亦步亦趋地跟在左航身后，出电梯、刷卡进车库、直走右拐，最大的一间仓房，铁门上挂着有他名字的名牌。上面是几个被擦的很亮的金色字母，Jeremy。
已经进入休赛期，没有零部件需要维修、没有新车需要他磨合，左航带他来这里干什么？
他正要开口问，一抬头，见左航身边那辆车格外眼熟——可不就是他在环鹤山上开的那辆斯巴鲁吗。
这辆斯巴鲁翼豹从赛场上下来时，几乎可以用奄奄一息来形容。经过工人维修，换了新的玻璃和零部件，已经焕然一新，车身被洗过，擦的锃亮。
张极喉结不自觉地滚动，心中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
两人静默而立，左航扬起下巴，示意他看这辆车。
“你知道修它费了多少功夫？”
张极沉默着摇头。
“陈工、林工他们忙活了三天，你撞碎的排气管、碎成渣的车前盖、车灯、玻璃，是维修工们一点点给你找原装配件拼起来的。”
“张极。我真想知道，你是不是觉得哪天你碎成车玻璃这样我也能原样给你拼回去？”
……
07.
左航曾经问他，为什么喜欢赛车？为什么要做职业赛车手？
极限运动之所以受人追捧，就是因为在追求极端刺激的同时，风险也极高。
三年前替车队出面签下张极的时候，他也问过这个问题。十八岁的张极说，喜欢赛车，喜欢油门踩到底时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喜欢驰骋赛场、喜欢不顾一切地奔向世界边缘。
二十一岁的张极回答同样的问题，只是说，喜欢自由。
08.
张极回国与车队签约当天，是他的十八岁生日。
生日刚过就要进入赛期，他和左航已经磨合过一阵子，正是检验他们默契程度的机会。
可出师不利，头天晚上勘路时，张极就遭遇了他职业生涯中第一次滑铁卢。
由于积雪太厚，把路面都掩盖住，他没留意山坡下有个坑，径直踩猛了油门向前，失重感来的猝不及防，前面车盖撞出一块凹陷，半边轮胎就陷进了雪和泥交加的漩涡里。
再一踩油门，熄火了。
得，没辙了。
拨完救援电话，他们并肩坐在风雪里，彼此顾自沉默着。张极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古怪的语调开始朗诵：
“Freedom from the anarchy of destiny.Whole sails are weakly yielded to the blind uncertain winds…”
左航情绪不明地哼了一声，不知道张极又在犯什么神经，没理他。
“And the…the…”张极背到一半卡壳了。
“And the helm to a hand ever rigid and cold as death.”
左航无奈地接上，将副驾驶座上的遮光挡板拉下来，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叫你别担心。”张极原地躺下，手脚舒展开来，与天上若隐若现的星星对视，语气很轻松，“我们会没事的。”
救援电话已经抓住有信号的最后几秒钟打过了，这山并不大，搜救队找到他们是迟早的事情。
左航冷笑一声，“不是你把车开进沟里的时候了？”
张极翻了个身，讨好地看他，“哥，你是我亲哥，别说出去…求你了。”
左航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你要是我亲哥就好了……”
张极躺下，沉浸在自己的异想里，“还能替我劝劝爸妈。”
左航知道张极家里反对他做职业车手的事。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无法做出评判。因为如此极限危险的职业，本来也没有多少家庭会同意。
他听见自己说，“不。”
张极疑惑地转头，“嗯？”
左航轻描淡写地说，“我要是你亲哥，我也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啊！”张极炸了毛。
“技术太差。”左航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似乎在拿他逗乐，似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深陷在泥沟里的半截轮胎。
“这是个意外！”张极一下子垮了脸，摆出一副很受伤的表情来，“不过，你以前明明也是…”
左航难得打断了他，斩钉截铁地说，“所以我不会让你步我后尘的。”
谈话间，远处搜救队直升机的轰鸣响起来，打破寂静的山谷。与此同时，对面的山亮起点点微光，像一束束耀眼的火把。
“走吧。”左航起身，将车上的旗帜竖起来，借此告知对方他们的具体位置。
张极待在原地不动，“哥，你会永远当我的领航员吗？”
直升机由远处一个小小的黑点变为实质，离他们越来越近。
左航表情看上去有些无奈，他后来说了什么，张极没听清，因为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实在太响了。
但在登机之前，他看见左航笑了，就当他答应了吧。
.
完整版见此
（小号不要给热度，谢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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