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市也是江湖，是江湖就有江湖的规矩｜旧京鸟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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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3年(同治十二年)的一幅北京风俗图像
“提笼架鸟肩落鹰，鸽哨响云霄”，百灵、靛颏、小黄鸟，以及蓝天下的鸽群都曾是老北京独特的文化魅力。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以及人们爱鸟、护鸟意识的提高，这些民俗文化正渐渐消失在灯火璀璨的现代都市中，成为一种回忆。
咱们觹堂大院里的 清弓复刻专家周晓初，近来开始了制清弓中相对轻松的磨牛角工序，闲暇之余堂主找他聊天， 偶然得知了他的一个心愿：“借着现在思路还算清晰， 把儿时的鸟市经历和所见所闻记录下来，免得年老之后很多事忘却了。“
今天堂主就把麦给周晓初，一起来听听他记忆中老北京街头巷尾的鸟市文化。
在今天的这一期里，朋友们可以了解到以下内容：
1、旧京鸟市，也就是前清时期的鸟市是什么样的？
2、为什么说鸟市是一个“江湖“？
3、玩鸟玩到什么水平才能称得上顶级玩家？
4、玩家之间是不能提“买和卖”的，那他们该如何交易呢？
正文
讲述者：周晓初
1
周晓初简介
周晓初
国内顶级清弓复刻专家
老北京肉攫术器具制作技艺、筋角弓制作技艺的非遗项目传承人
曾经解剖和修复过大量的清代弓箭
他制作的清弓，符合规制，蓄能极佳
我是七零后，虽然自己未赶上过前清时鸟市的“盛世”，但小时候有一些泰斗级的老先生还健在，从他们那里听说了很多 “旧京鸟市“里的奇闻逸事，并且八九十年代的北京城依然活跃着几个大型的鸟市， 龙潭湖，西直门，水碓子，东直门，依稀可以看到“旧京鸟市“的样子，所以自认为是能亲身体验“旧京鸟市“的各种风土人情和各种“规矩”的最后一代人。
2
旧京鸟市是什么样的？
西直门鸟市
来源：视觉中国
玩鸟文化从何时兴起已经无从考证，但是有据可依的是，鸟市在唐朝盛世开始迅速发展，直到清朝，达到鼎盛时期。
在清代由于大清律说的明白，旗人不能经商，所以康乾盛世以后，随着战事的减少和有领俸禄可领的因素，大批的旗人有了一些钱和闲，所以他们成了清代北京鸟文化形成的主力军，鸟市，也就是我们说的旧京鸟市，即前清时期的鸟市， 开始日渐兴盛。
鸟市从来都没有一个正规的市场，都是喜欢玩儿的人自发组织，逐步形成起来的，多在胡同儿，河边儿，公园围墙附近，买鸟儿的、卖鸟儿的、溜鸟儿的、卖笼子的、卖鸟食的、偶有卖花的、卖小金鱼的…都汇聚于此，人来人往，形形色色：
有人东张西望刺寻商机，有人气宇轩昂挺胸抬头举鸟逛市，有人高谈阔论唾花飞溅教化众生，有人托笼待售愁容满面，有人含胸提笼谦逊惬意，有人面容严肃死把道口拦笼问价，有人慈眉不语看穿浮云与世无争，或三三两两把边儿靠角儿欣赏着自己和同好们的鸟音儿，赞叹小圈子的成绩…
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纷争。”同样， 鸟市也是个小江湖，行走江湖就要遵守江湖规矩。
3
鸟市里的阶层
卖鸟商贩
在跟大家讲鸟市的规矩之前，为了让大家理解起来更容易，我先给大家梳理一下鸟市里的人物角色。
一种是 网户，就是捕鸟儿的人。
一种是 一般爱好者，就是水平一般的玩儿鸟儿人，他们大多家境不很殷实，喜欢鸟儿，爱玩儿，但没有能力纯玩儿，遇到好的价钱也卖，半玩儿半卖。在回本儿的前提下再能挣上几块，自然是乐此不疲的事。
第三种是商贩，靠卖鸟儿活着，以此为生，也就是鸟贩子。
最后一种是顶级玩家，他们有钱又有闲，真玩儿真爱，玩儿鸟绝不掺杂任何利益，真正的爱鸟，护鸟，视鸟儿为家人，因此在玩儿鸟儿的圈子里最受人尊重，有非常好的口碑。
4
规矩一
幼时的初探
1873年(同治十二年)的一幅北京风俗图像
十二三岁时，在家兄的带领下游逛鸟市，一位半熟脸儿的大叔捕鸟归来到鸟市售卖，我也跟着凑热闹上前围观，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只是觉得某一只鸟儿很好看，随口儿就说了一句：“这鸟儿长得真漂亮哎“，因为跟这位大叔早有结识，人家看我是个孩子，（其实这个鸟儿也不太值钱）就随口儿说“你拿走吧，送你了”。
虽然欣喜若狂，但说实话也有点儿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养，但依然厚着脸皮从笼子里把鸟儿抓了出来，因为不着急回家，想继续逛逛，停留之际，居然有人上来问价儿，想让我出售，于是我就说了两根儿冰棍儿的钱，把鸟儿卖给了人家。
年少无知的我当时不以为然，但这一切都被站在身后的家兄看在眼里，当买鸟人走后，家兄郑重其事的跟我说：“你这事儿办的太不地道，这鸟儿是人家送给你让你自己玩儿的，你不喜欢可以给它放了或者还回去，不能拿它卖钱呀，你会卖，人家也会卖，谁都知道钱是好东西，如果人家想卖，自己留着卖不行吗？送你是一种交情，是一种脸面，你得对得起这份交情。“
听完这些话恍然大悟，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概念，现在回忆起来依然愧疚万分，这算是我对于鸟市里各种规矩的第一次领教。
5
规矩二
旧京特色“耻于言商”
晚清旗人
玩鸟是一种娱乐，它的大体范畴建立在一个“玩”字上， 以玩儿为核心，以单纯的玩儿为最高境界。
北京人有一种传统的旧念，在玩物的领域里，最推崇纯纯粹粹的玩儿家，可以买，可以花钱，可以花大把的钱， 但忌讳用玩物类的东西往回换钱，因为玩儿是一种高尚的消遣行为，是建立在有足够的经济基础之上的娱乐活动，变相的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和社会层次。
当然据老人说，这里还有另一层原因，就是清代旗人皆为旗兵，受清廷俸养，但不允许买卖经商，这类人，属于特权阶层，有钱有闲，是旧京玩物类领域的主力军。
这些人是可以买，但不允许用玩物换钱，这有相关法律规定，比如《顺治实录》顺治元年七月壬寅条中说：“ 近闻有将归顺人民给与满字背帖径充役使，或给发资本令其贸易同于家人，或擅发告示占据市行与民争利亏损国税……定置重典，决不轻宥。“ 这也许大概就是后来“耻于言商”的形成原因。
6
规矩三
“匀”贵族的礼仪，商贩的遮羞布
鸟市里互相欣赏对方的鸟
在鸟市里，经常会听到这样一句话：“某某爷，您这玩意儿真好，能 匀给我玩吗。“这其中用到的“ 匀“字大有来头，随着时间的变迁其背后也富含多重含义。
“匀“字本身，指的是均匀，平均，暗喻公平。由于旧时鸟市“耻于言商“的风俗，顶级玩家很少出售自己的玩物，但很多时候基于多种原因，也经常出现玩物间的易主和交换。
不得已要出售自己的玩物时，该怎么办呢？
这个时候基本是以成本价或物换物的形式转让给自己的知己或好友，这种不存在利润空间且明显低于市场价的转让行为，在鸟市有个特有的名词，叫” 匀“。卖家既避免了“商“的嫌疑，而买家用一个“匀“字也留住了玩儿家的脸面。
“匀”字里面既有江湖的道义，又有好友间的亲情，是对于对方水平和人品的认可，也蕴含了鸟友间相互敬重的礼貌。
但是到我年幼的时候，这个匀字就已变了味道，但凡交易皆称“匀“，其实已经演变成了一种变相砍价儿的代名词，其潜台词就是“您可别开高价儿吓唬我啊”。
周晓初一口京片子，他讲述的故事极具感染力，堂友们有兴趣跟他当面交流吗？欢迎在评论区里留言，并分享您与鸟市的故事。
今天的分享先到这里，接下来的一期将更加精彩，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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