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1.7w字,彩蛋3000字,加起来一共是2w。
本篇没有走游戏剧情,不存在约瑟夫家破人亡。
如ooc,请多担待
如果不喜欢请不要骂我,直接退出就好了
(1)
经过两天的日夜奔波,伊索.卡尔终于来到了信封中所提到的“unknown”玫瑰园,从园子外围朝里望去,其实更像是有钱人家的宅院。
在他将署名为“Joseph Desaulniers”的信封投入门口的邀请箱里后,镶嵌着不知多少珠宝玉石的大门缓缓为他打开,他提起工具,慢慢的走了进去。
【亲爱的伊索.卡尔先生:
我深感荣幸成为被您选中的人,烦请您务必赏脸莅临“unknown”玫瑰园,给一位可怜的即将逝去之人最后的尊严和体面,这是他在这世间所剩无几的心愿,在此我致以最真诚的感谢。
Joseph Desaulniers 】
那封信现在想来依旧太过于简短,带着刻板的官方话语,可外壳上印烫着的金色玫瑰又实在让他好奇,于是他便在众多请愿中选择了它。
要知道一个好的入殓师在快死之人的眼里究竟是一块多香的饽饽,以至于让他能有权利去挑选自己想要的顾客。
伊索.卡尔这样想着,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一座屹立于黄玫瑰花海之中的玻璃房,他拍了拍身上看不见的尘埃,推开门,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
一位漂亮到雌雄莫辨的人此刻正闭着眼躺在正中央的椅子上,他的脚朝前的位置有一只掉落了的铅笔,而他面前是一副还未完成的画。
伊索.卡尔的突然闯入并没有惊扰这位不应该存在于世间的精灵,他在这里安静的待了一会,期间他欣赏了一下那位艺术家的画作,那画也没什么惊艳人的地方,只是画了两簇黄玫瑰丛作为背景放在了画布下方,可让他最为震惊的却是他抬头的瞬间,视线交汇于那片被风吹起的金色花浪,阳光从玻璃房后偷溜到眼前,形成了独一无二的光景。
漂亮的像是在做梦一样。
待回过神来,那人仍旧毫无动静的躺在那里,伊索.卡尔略带疑惑地伸出自己的手抓住了对方的胳膊,冰冷的体温令他禁不住颤抖了一下,他思忖着,那位信件中所提及的将死之人大概就是这位先生吧。
这是伊索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赏一个人的容颜,那人长的眉清目秀,一头漂亮的金发分两簇走,一簇从他的肩膀滑下,一簇被他压在了身后,而往下打量,只见他身上穿着中世纪的宫廷舞服,领口成一个v字型敞开,边缘泛着酒色,仔细看还带有亮晶晶的小钻。
伊索的手不自觉的顺着他自己的目光摸上了对方白嫩的脖颈,在摸到对方脖颈跳动的脉搏时,他随即一愣,然后一抹玫红泛上耳尖,这还没完,在他要将手拿开之际,那人迅速举起了刚刚还没动作的手抓住了要逃离的他。
他们的手在那一刻交缠在一起,伊索整个人都熟了,他抬头,结果一下子撞进了对方宝蓝色的眼睛里,那双眼里没有其他的情绪,但在他们两视线交汇时,那双眼的主人笑了。
“抱歉先生,吓到您了吧,请原谅我的顽皮,一会儿我会将花海中的玫瑰扎成花束送给您当赔礼的,请您不要嫌弃”
伊索.卡尔缓了一会,在将杂七杂八心思完全压制之后,方才开始回应对方的话。在二人的闲谈过程中,他知晓了他面前的这个人就是给他写信的约瑟夫先生,并且要入殓的人也是自己面前的人。
“我要在此表达第二声抱歉,因为我可能还要再活几个月才会死去,浪费了先生您的时间,实在是对不起”
“不,你,你别这么说,我在这里多待几个月也是可以的”
伊索此时开始对自己与活人交谈便会发作的社交恐惧症有些懊恼起来,然而认真思索一番,他却想不起自己究竟是从何时起开始有这种社恐的。他还没来得及多作思考,就被对方牵引着朝着宅院中最大的那座建筑走去。
“我时常会在玻璃房那一块创作,而这里是我的住所,它虽然很大,但打扫起来实在是繁琐……哦对,小先生,这几个月您可以在玫瑰园的任何一处走动,这是我唯二能拿得出手的礼物了”
约瑟夫在前面走着给伊索.卡尔介绍着他们一路上所看见的事物,以及一些曾经发生在那些地方有趣的小经历。
伊索.卡尔看着对方的背影,那人好像有讲不完的话,就算伊索不回答,对方也不会让他们两之间冷场,这种适度的社交方式让伊索很舒服,也越发的让他欣赏他眼前的这个男人。
“小先生,到了”
约瑟夫拉开其中一扇大门,摆了一个里面请的手势,伊索.卡尔有点拘谨的再次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对方也没有催他,这一点让伊索放松了不少,抬步走进了大厅。
大厅内部两侧的位置是上楼的半圆式楼梯,楼梯中间夹着的玄关处挂着一副抽象派画师画的画,看着像一个被拼的七零八落的人脸,他盯着看了一会,他觉得那张脸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线条流畅的同时颜色也十分艳丽,强大的视觉冲击让伊索有些头疼,恍然间,他脑子多出了很多声音混乱的叫嚣着,约瑟夫看出了伊索的不舒服,他稍稍微微的在一旁搀住了对方,以防对方摔倒。
“小先生一定是累了,不过也是,这里虽然漂亮但看多了眼睛也会疲劳,您的房间在二楼,让我带您上去吧”
伊索点点头,跟着约瑟夫扶着阶梯把手一点一点挪上去,刚上到二楼时,他转头望了一眼他上来的地方,一瞬间,一节一节的台阶在他眼里变的扭曲,他想都没想,下意识的用颤抖的手抱住了自己的头,然后慢慢在原地蹲下 。
“别,别伤害我,别伤害我!!!滚,滚啊!!!”
见到这一幕的约瑟夫也一并同他一样蹲下身,他伸出手,伊索害怕的闭上了眼睛,结果他想象中的伤害并没有发生,而是得到了一个温柔的抚摸,还有一个含有温度的怀抱。
“我不会伤害你的,请相信我,小先生”
淡淡的玫瑰香包裹住伊索这只受了伤的小兽,让他渐渐安静了下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害怕,就像记忆缺失了关键的一角,让他被命运又或是他自己蒙在鼓里。
“请原谅我的冒昧逾矩,不过这样看来,小先生似乎并没有办法再自己一个人双脚占地的走下去了”
等人缓了一会儿,约瑟夫将伊索从地上双手托起,伊索感觉有些奇怪的抓住对方的领子,然后又像是感觉到了这样做的不妥,便慢慢放开了他。
“实在对不起,我,我到时候会给你画个最好看的妆的”
约瑟夫还没反应过来伊索说的“到时候”是个什么时候,等他终于想清楚了,他正好带着伊索推开卧室房间的门。
“那就谢谢小先生您了”
他将伊索放在床上,又赶忙走出去将对方的东西也一并带过来,然后说了一句好好休息,就关上门离开了。
伊索坐在床上复盘着今天早上他的行为,说实话,着实有些丢脸,再想想刚刚说的话,也是人家脾气好,才没有与自己计较。
想着想着,他将被子捻好,抖了两下,躺了下去,很快,他在柔软的床铺上进入了梦乡。
当他再次醒来时,太阳都快落下去了,他晕晕乎乎抱着被子坐了一会儿,然后才揉着眼睛打开了房门。
外面并没有约瑟夫的身影,伊索松了一口气,他并不是很想现在就见到他,因为就在刚刚的梦里,他刚和他打了个照面。
他顺着台阶向下走,到一楼时,他看见约瑟夫正在门口背对着他,他一时间也有些头热,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但约瑟夫的第六感很敏锐,在伊索快要碰到他的那一刻,他转过了身。
“小先生?”
吓人反不成的伊索一个没站稳直接撞到了约瑟夫的身上,又是那股若隐若现的玫瑰香将他包围,让他一个激灵回过了神。
“抱,抱,歉”
那声“歉”的音还没发出来,约瑟夫以为对方想要一个抱抱,于是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等他听见“歉”这个字从伊索的口中拖出来,手已经收不回来了,比他矮一点的人被他按在怀里,两人相继沉默。
良久,约瑟夫放开了他自己的手,说抱歉的人从对方变成了他,伊索站在原地,扭捏的说着没事,但这副样子让约瑟夫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在玫瑰园呆了很多年的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那么有趣而又鲜活的灵魂,这是比数十万朵玫瑰还要艳丽的存在。
——来源于生命的本身。
心情愉悦的他将伊索.卡尔带离了大厅,他也逐渐开始想要更加了解自己身边的这个人,他想着,这或许会成为他人生中最后的惊喜,成为他人生中最宝贵的回忆。
“说起来很快就要到晚饭时间了,还不知道小先生喜欢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的,我不是很挑”
于是约瑟夫小少爷亲自下厨,凭借着他从脑海里搜寻到的有关英餐的资料,做出法式英餐,也是非常的有天赋。
伊索.卡尔面上不显,但心里对此非常满意,毕竟他吃的也不多,法式餐的摆盘刚好杜绝了他浪费的可能性。
“说起来,小先生是因为什么选择了入殓师这个职业呢?”
“大概……可能……是因为我社恐吧”
“很严重吗?”
“嗯,但平时和活人打交道的时间比较少,所以也就还好”
闲聊间,约瑟夫开了一瓶红酒,红色的液体顺着高脚杯内壁滑落,一直倒到酒杯三分之二处才停下,他将酒推给了伊索,但对方拒绝了他,于是那杯酒还是被他抿了一口,下了肚。
“告诉小先生一个秘密,酒精能藏住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仅仅是因为大部分人只在乎它能使一切本末倒置”
随后两人相望无言,喝了酒的约瑟夫比之前要安静许多,伊索下意识的用叉子轻敲着瓷盘,约瑟夫看着他的动作笑了笑,将盘子从他手底下抽了出来。
“给我吧,小先生应该可以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在庄园里散散步的,对吧?”
“别叫我小先生了,叫我伊索吧……”
小先生长,小先生短,伊索一开始还觉得这是礼貌用语,可如今搭配上约瑟夫那张醉人的面容,他一瞬间觉得这称呼从对方口中说出来还真是犯规。
“好的……伊索?”
“嗯,伊索”
收了盘子的约瑟夫还在偷笑,伊索.卡尔并不明白究竟有什么好笑的,已经红透了的人站起了身,一板一眼的走了出去。
等他迷迷糊糊走到外面时,他才回过神,又是一股被风吹起来的玫瑰味,说实话,伊索之前也不是没有闻过玫瑰,但大部分的玫瑰只要沾上雨水和泥土,必定是一种腐烂到发臭的味道。
可约瑟夫花园里的玫瑰却不是这样的,它们和它们的主人一样,有着能定神的安心感,但它们给他展现出来的活力,又与约瑟夫给他的感觉不一样。
他们都是能让存活于黑暗中的人移不开眼的光,玫瑰是炽热的,而约瑟夫是温柔的。
当约瑟夫终于在大花园的某一角找到伊索时,他看见少年正一个人安静的坐在他儿时为了好玩在树梢上绑的秋千。
少年的目光一刻不离的盯着前方,不得不说,伊索真的很会找观赏点,从这个方位看过去,玻璃房整体屹立在玫瑰花海右侧,一条从他脚边延生的白石小路闯入了那片以黄色为主调的景里,一直到玻璃房门前才停下。
“看得出来,你也很喜欢这里,但能告诉我,在你的眼里,玫瑰园是什么样的吗?”
约瑟夫走上前,扶住了秋千的绳子,慢慢的推着,伊索被小幅度的荡起,一刹那,他也分不清是这个世界在变动,还是他在变动。
“很漂亮……很有生命力”
约瑟夫的目光顺着伊索看向眼前那片花海,他的眼神柔和,像是画家欣赏着自己最珍惜的杰作。
“嗯,很有生命力,你说的对……我喜欢热闹的东西,将画布填满,动感拉满,配上冲击人视觉的色彩,就会显得整幅画很吵,也就能装出一副看似热闹的场面。
可我再也无法欣赏到外面的热闹,你知道的,我的身体会越来越不好,我把仆人们都遣送走了,这偌大的庄园只剩下我一个人,所以我种了一庄园的玫瑰,我以为在我死之前没有人能与我共享这份热闹,不过还好,你来了”
——带着外面的热闹向我走来了。
伊索听了却很沉默,他微微垂眸,在约瑟夫视线没落下来的地方,他的手紧紧抓着绳子,他在想,为什么最后来到这里的会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这个无趣的人,偏偏是他这个带不来热闹的人,毕竟……
——你喜欢热闹,可我恰巧不能为你带来喧嚣。
(2)
再次睁眼时,伊索.卡尔已经待在玫瑰园一个星期了,他逐渐熟悉这里的一切,包括约瑟夫对他自己每日的流程安排。
果然,当伊索洗漱完后来到他们平时共餐的房间,他一眼就看见了约瑟夫给他准备的早餐,这已经快成为他们的习惯,一日三餐约瑟夫准备,而伊索只需要品尝就好了。
吃完饭,伊索就往玻璃房赶去,前两天约瑟夫就和他说过,因为他要赶一副画作,所以这几天,只要没有其他事,他就会在那里画画。
说实在的,他还没有见过玫瑰园里下雨,这里好像总是晴空万里,让他都有些忘了,他本不是一个爱沐浴在阳光下的人。
他喜欢死人,尤其是将他们放入棺材的那一刻,无尽的喜悦就会包裹着他,世间的纷扰打不破那一刻的美好,就连死神都要在此为生命致敬。
没有人会质疑他,毕竟怀疑世人所认为的真理的人是会下地狱的,没有人想下地狱,至少在生前他们暂时还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以至于伊索能在这窒息的世界里得到了最为自由的尊严。
想着想着,他推开了玻璃房的门,约瑟夫没有转头向伊索看去,他很专注的用颜料描绘着景物的轮廓,相较于之前,这副画的大体框架已经画完了,可在这画作朦胧的中心位置,伊索.卡尔总觉得缺失了点什么。
“你终于来了”
约瑟夫将笔放在一旁,站起身面带微笑地看向伊索,不过,就算伊索已经在这里待了四天,他依旧不习惯被对方那双真挚的蓝瞳盯着,他扭过头,假装喉咙不舒服轻咳了两声。
“嗯,我来了,嗯,对了,刚刚看你的画,我有一些自己的见解”
过了一会儿,见对方还没有其他动作,伊索便故意将话题引到别处去,约瑟夫很给面子的鞠了个躬,邀请伊索.卡尔走到画前。
“那就请伊索老师赐教”
“不,也没有那么专业,只是,这里感觉缺少点什么”
伊索.卡尔指了指画中心那块,约瑟夫赞同的点点头,然后走到画的后面,将一扎好的黄玫瑰花束抱了出来。
“这里一开始确实没有想好要画点什么,但刚刚你来了,突然就有了个好点子,能请你帮我完成它的最后一部分吗?”
“我可以吗?”
“当然,能得到你的帮助,是我的荣幸”
约瑟夫弯腰伸出手,伊索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直到对方抬头,他便如同夺了魂魄般自然的将他自己的手搭在对方的手上。
“感谢你对我的信任,伊索”
刚开始伊索还有些不适应,但走到门口,他想着倘若甩掉对方的手,必定是件驳了对方的面子的事,会让约瑟夫陷入尴尬的处境,思考着思考着,他觉得现在这样牵着也不错。
想着,紧绷的情绪在一瞬间消失殆尽,他用劣质的谎言包裹着他最真切的心思,可他心甘情愿的用此欺骗着他自己。
伊索以为会走很久,却没想过对方会带着他走进玫瑰丛,近距离观望玫瑰丛和远处看又是不同的感觉,但此刻他更关心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于是他有些疑惑的望向右侧的约瑟夫,但约瑟夫也只是笑笑,不打算透露一点信息。
听着对方说到了,伊索才向前看去,只见他的面前架着一台被粉玫瑰缠绕着的白色照相机。
“找个位置吧,我们拍一组照”
约瑟夫给他在照相机面前定了个点,伊索心有灵犀的站在了那边,一时间两人隔着一簇玫瑰丛相望,这还是伊索第一次看见约瑟夫站在花丛中,刹那间,风带起了花瓣与玫瑰的香气,顺带吹拂过约瑟夫金色的长发。
那一刻,伊索呼吸停滞的看着他。
伊索的心颤动的说
——他是这黄色花海中唯一的艳丽。
“笑一个,伊索”
约瑟夫摸了一下照相机,找到按钮之后,他就开始让伊索摆一个好看的姿势,不过,伊索并不会摆pose,万幸,他手里还拿着约瑟夫之前给他的花束,于是他双手抱着花,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再开心点,至少在这里,你可以暂时摒弃掉你的烦恼”
伊索闭上眼,呼了一口气,然后僵硬的又露出一个幅度很大的微笑,约瑟夫摇摇头。
“我看得出来,你并不快乐”
“抱歉,我不知道怎么笑,我的生活,我的工作,都不需要我学会这个技能,而且……”
伊索还想找点其他像样的借口,但约瑟夫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不知为何,伊索在这位礼貌的绅士身上看见了对方从未展露过的固执。
“就当是为了我,笑一个吧,伊索”
就当是为了他……
伊索愣神间,照相机快门键被按了下去,一张照片就从另一侧洗了出来,约瑟夫将它拿起甩了两下,然后走到伊索的身边。
“世界对我们的折磨从来都不需要我们呡着嘴角去回应,伊索,我很喜欢你,所以我想让你开心一点,当然,其中也包含着我的一点私心,我希望我能在你的记忆里留下痕迹,不至于被岁月冲逝殆尽”
这并不是一句表白的话,只是一句对于伊索.卡尔真心的坦白,他想让伊索开心,仅此而已。
照片里的人确实露出了一个自然的笑,伊索看向约瑟夫,约瑟夫给他回了一个笑。
“你笑的很好看”
“谢……谢谢”
伊索感觉他自己的脸又有点烧起来了,陌生的情绪让他心里像是被猫抓了一样,他下意识想离约瑟夫远一点,结果还没撤两步,就被对方牵上了手。
“我们回去吧”
“嗯……”
伊索也不知道为什么回去还要牵手,但那时他已经没有多余的脑子去思考这个问题,约瑟夫的袖子布料时不时的磨蹭着他的手腕,若影若离的触感让伊索绷紧了脑袋,而当事人的约瑟夫却还和没事人一样讲着他自己的兴趣,浑然没有感觉到身旁的伊索有什么不对劲。
回到玻璃房的时间和他们出来的时间一样短,那张照片到最后还和玫瑰花一起被卡尔宝贝的拿在同一只手里。
他将照片交给约瑟夫,而对方也只是把它放在架子上,并没有坐下准备动笔,而是用眼神示意伊索一同过来。
等伊索放下花来到他的身边,他便将其轻轻摁坐在椅子上,伊索有点不安的转过头看约瑟夫,却没想过被人手里塞上了一支笔。
“能和我一同创作它吗?”
“可我不会画……”
“没关系,我带着你一起”
身后的人靠的很近,伊索板正的坐直了身子,不得不说,他喜欢和约瑟夫待在一起干任何事。
“你现在应该把心思放在画上,而不是我们的手上,伊索”
开小差被约瑟夫发现的伊索将眼神迅速调回到画上,空白的中心被添上色彩,连带着伊索那晦色的心一起被填满。
“你有试过画画吗?”
“试过,大概在很久以前”
“有多久?”
“久到……嗯……我都已经忘记了”
宁静的日子总能让人有闲心去思考一些平日里不会去思考的问题,而那些在日常中随意流露出来的细细密密的线索总能将人往自己并不想触碰的事上去引,最后形成一张大网,把自己牢牢框住。
“还能想起来吗?”
“我能……不想起来吗……”
画到一半,约瑟夫明显能感觉到伊索的手在抖,他想让伊索平静下来,可微乎其微的抽泣声让他整个人的大脑中断。
“对不起,不哭了,好不好?”
他放开伊索的手,从小口袋里掏出手帕,然后将画架向后推开,他自己则蹲在伊索的面前将他整个人抱住。
“很多的柜子……装不下我……可为什么他们要丢掉我的画笔,撕掉我的画,是不是只有躲进棺材里他们才找不到我……我讨厌他们……真的很讨厌……”
约瑟夫并不知道要说什么安慰他,他仅仅是将自己的肩膀交给他,等人哭累了,他才用自己的手帕给人擦眼泪。
“睡一觉吧,睡一觉一切都结束了……”
醉人的玫瑰香让伊索忍不住打哈欠,约瑟夫的神情暗淡,浑然没有一开始表现出来的那么高兴,等人睡着了,他才将伊索抱起来,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慢慢悠悠地走向他们的住宅。
(3)
清凉如丝线一般的东西从伊索脸上扫过,让原本睡的就不安宁的他有些难受的抖动了一下眼皮,随后就听见了熟悉的笑声。
这声笑将伊索还想继续翻身睡觉的心思全部冲淡,他在床上躺了会儿尸,然后小心翼翼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一幕就是约瑟夫低下头用那双漂亮的蓝眸凝视着自己,而那正在脸上作乱的东西正是对方垂落下来的长发。
不过,如今他们俩都没有了刚见面时的窘迫感,伊索.卡尔欣赏了一会儿他的眼睛后,也弯了弯自己的眉眼,完全没有睡觉前那副苦样。
“没事了?”
“嗯,大概没事了吧”
约瑟夫将床头倒好的水递给了伊索,伊索喝了两口后放回了床头柜上,正巧发现柜子上多出了一个花瓶,里面放了几只刚采摘下来的黄玫瑰,得以看出,伊索睡的真的很久,久到约瑟夫都能往返一个来回。
“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
“牛排炖胡萝卜?”
伊索是真的想不到有什么好的菜,或者说,他一般吃菜从来都不记菜名,不过约瑟夫并没有在这一点上为难他,等他们两共同商量好菜品以后,约瑟夫就离开去厨房做饭了。
刚起床的伊索打算在床上坐会儿再下床,感觉房里突然变冷清的他想起了床头柜上放着的黄玫瑰,他将其中一支从花瓶里拿了出来,却没想过花的枝干上缠着一小条白纸,可上面只有几个零零碎碎的单词。
于是他将花瓶整个都拿在手里,把里面剩下的五支玫瑰掏了出来并放在床上铺开,最后他拼出了一句话:
‘I have met you, in the past that you do not want to recall’
——我见过你,在你不愿回想起的曾经。
那一刻,窗外的黄莺顶着黄昏在树梢上唱着悦耳的歌,但伊索却想不起他曾经有见过约瑟夫。
大概是约瑟夫的恶作剧?伊索想着。
他将纸揣进自己的口袋,又把玫瑰重新插回花瓶里,收拾完后,他就下楼去厨房了。
“刚刚那个花……”
“不用管它,我从一本书上看到的,觉得很好就写下来了,只是个小彩蛋而已”
伊索扶着门看着里面在做饭的约瑟夫,他欲言又止,不过还好,对方回答了他的疑问,与此同时,他的心也踏实下来了。
就像人要不停记录美好的事物一样,他想记住约瑟夫,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第一眼就记得,直到永远。
餐桌上的气氛一片祥和,被约瑟夫赶过来的伊索还没坐两分钟,对方就已经带着烧好的菜走过来了。
等将菜全部端过来以后,约瑟夫拿出了一瓶红酒,这是他的习惯,几乎上每次吃饭的时候,他都会喝上那么几口,但这一次,约瑟夫刚倒好的酒被伊索拿走了。
伊索嗅了嗅红酒的味道,说实在的,有点熏,约瑟夫也没抢回去,任凭伊索好奇的打量着酒杯。
伊索的唇触碰玻璃杯沿,红色的酒进入了他的嘴里,没喝过酒的小孩还没咽下去就被苦味呛着了,残留的酒液顺着他的脖颈流下来,约瑟夫吓一跳,又是把酒杯从伊索手里夺过去,又是给伊索擦脸的,好不忙碌。
“对不起”
“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先教你喝的”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喝它”
约瑟夫将酒杯的酒重新满上,先自己喝了一口。
“因为喝酒是大人的象征,当然也可能是因为酒能消愁”
伊索嘴里小口嚼着萝卜,他不觉得那种奇怪的东西可以帮人消什么愁,就算它颜色好看到让人想起血液,想起死亡也不行。
“伊索喜欢什么呢?”
“死人……咳,是玫瑰,玫瑰……嗯”
刚脑嗨完之前一场极致入殓的伊索下意识回了他的真心话,等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他猛地看向约瑟夫,只见对方脸色微红的看着自己。
“说起来,我也没几天能活了,到时候能请你把我葬在玫瑰花海里吗?两种你喜欢的元素加在一起的话,我有荣幸能让你记住我吗?伊索……”
酒杯里的酒见了底,伊索没有说话,他想让约瑟夫活下去,这是他曾经从未有过的想法,这个想法强烈到能影响到他的情绪。
“会的,我会永远记得你,因为我也……很喜欢你”
伊索分不清朋友的喜欢和想做恋人的喜欢还有单纯喜欢的区别是什么,但他就是很喜欢约瑟夫,从头到脚,他都在为这个病弱的青年人所着迷。
他比自己更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伊索想着,但很多时候,命运就是不公平的。
“你在为我难过吗?小伊索”
“或许是吧”
一勺子甜腻停在了伊索的面前,让怏怏的伊索疑惑的看着约瑟夫。
“尝尝?”
伊索张开嘴,属于蛋糕的香甜奶油味让他一瞬间有些惊喜。
“刚刚藏在桌底没端上来,本想着吃完饭后再吃的,但你看起来不太开心,所以就先给你尝一口”
“很好吃”
“小伊索,问你个问题,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你愿意醒来吗?”
等人又满血复活了,约瑟夫百无聊赖的玩弄着自己的头发,漫不经心地问出一个很无厘头的问题。
“如果现实中有你的话……我会……考虑……”
伊索还真的很认真的想了想,最后说出一句自认为很正常的话,却让平日里面不红心不跳的约瑟夫红了耳朵,本就有些醉晕他高兴的又多喝了几杯酒,最后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伊索吃完饭后,将约瑟夫从椅子上扶起来,一步一步的给人搬到主卧室,等将人扔到床上,他才觉得自己的身体是自己的。
“我今天真的很开心”
“我也是……很开心”
伊索把人彻底安顿好后,在约瑟夫的卧室里好奇地转了一圈,卧室里很干净,是以褐棕色为主调布置的,开了小台灯后更显得温馨,不过在放台灯的桌上还有一张照片,里面是约瑟夫和另一个与他样貌相像的男孩合影。
伊索没有继续在房间里打扰约瑟夫睡觉,而是下楼把碗洗了,已经睡了差不多一个下午的他现在没有一点困意,等洗完碗,天都已经黑完了,他点了一盏提灯,向外面走去。
夜晚的玫瑰园像是女巫的私人花园,披上了神秘的底色,巨大的月亮挂在天上,大到能看出其凹凸不平的斑驳,他在月光下走着,像融进了玫瑰园里,成为了它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玻璃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了,伊索将提灯放在桌上,幽暗的光点亮了这座玻璃房,顺便触及了房子外面一小点的玫瑰花瓣,让人不至于将夜色与玫瑰原本的底色搞混。
他来到画架前,坐在他早上坐过的那把椅子上,用手轻轻的将画布揭开,却没想过,那幅画早已完成。
画里的背景是两簇绿油油的花丛从画布两边晕开,上面有几朵还在盛放的黄色玫瑰,伊索的视线继续向中心汇集,久久都没有动作。
只见中间的人抱着黄玫瑰花束,伊索.卡尔很快就认出其中的人是他自己,但画里的人笑的很开心,至少比外面的他笑的开心多了。暖色的光打在画上,将中间的人衬托了出来,得以看出画画之人的用心。
过了一会儿,他将画布重新盖上,提着灯离开了这里,没有人知道他那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灯在点亮前方路的同时,也点亮了一个人的心。
(4)
这几日,伊索能明显感觉的到时间的加速流逝,或许是因为生活太过于安逸,让他产生了一定的混乱感,当然他也没闲着,反而不停的和约瑟夫在庄园里面东奔西跑。
那个快要死去的人比他还有活力,似乎想在自己最后的生命中与伊索体验完所有他能体验到的东西,然后带着对于生命的满足,踏入他为他自己提前挖好的坟墓。
“嗯,大概是这样?明明是跟着谱子一点一点走的,为什么感觉音那么奇怪”
今天,约瑟夫换了一套衣服,白色的西装衬的他的身姿越发挺拔,而脖颈处绑着的淡黄色丝带也随着他在上下浮动。
伊索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当听众,他对音律不熟悉,也没有办法给约瑟夫很好的建议,只能看着对方苦恼地拿着陈旧的谱子翻阅。
“抱歉,让你陪我做那么无聊的事情,嗯,或许我们可以演一演?就当我是一个有名的钢琴家,而你是我每一次演出狂热的追随者”
“好……”
伊索可以扮演追随者,也可以当听众,但他并不适合当一个狂热的追随者,具体表现为:约瑟夫磕磕绊绊弹完一曲,伊索凝视着他;约瑟夫站起身,伊索凝视他并机械鼓掌;约瑟夫走到伊索面前,想得到对方的夸赞与崇拜,结果伊索依旧黑暗凝视着他且一言不发等。
“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才算狂热……”
“那就换一个吧,嗯……仰慕的追随者?”
约瑟夫将脖颈上的丝带解下来,然后在伊索的手腕上打了个蝴蝶结,他牵起对方的手,轻轻的落下一个吻手礼,礼别,伊索的表情变的丰富,但能看出来,他是高兴的。
“约瑟夫先生,我真心的仰慕于您”
“能得到你的喜欢,是我的荣幸,我万分感谢你的到来,能使我们一同见证属于约瑟夫钢琴家的光辉时刻”
那一刻,被仰慕着的钢琴家找到了自己苦苦坚持的理由,仅仅是为了能在未来得到喜欢着自己的人的一句‘我真心的仰慕于您’。
伊索看着对方的脸,果然,无论如何他还是很喜欢约瑟夫的眼睛,许是因为和对方待在一起久了,胆子也大起来了,趁着这一次的机会,他慢慢靠近对方,想仔细的观察约瑟夫的眼睛。
而约瑟夫却觉得伊索的脸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下意识的反应让他向后撤了一步,但最后他还是即时反应了过来,在伊索不自觉扒上他衣服时,他在对方额头上如玩笑般的用指尖点了两下。
伊索立刻感觉到自己行为的不妥,他慢慢放开自己抓着对方衣服的手,却没想过约瑟夫会俯下身轻吻他的额头。
一瞬间,画面定格,两人都愣在了原地,谁也不敢有先一步的动作,最终还是约瑟夫先直起了身子,原本还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伊索的他看见伊索的耳朵逐渐变红,他之前怀有的小心思在脑子里炸开了花。
“能成为我的恋人吗?在生命的最后,我想知道什么是爱,当然如果……”
“可以”
那一刻,莫名其妙的两个人,在莫名其妙的世界里相遇,拥有莫名其妙的身份,误打误撞成为了恋人,甚至连浪漫的告白也没有,青涩的只有一句像过家家一样的问题,还有一个看似没有涵盖任何感情的回答。
可他们心里却不是这样的,懵懂的喜欢早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埋下了种子,无数次无意间的触碰,都是他们情感的交织,以及他们内心的博弈,但最后他们都低头认输。
——他喜欢他,这就是理由。
这个理由能将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绑在一起,喜欢就是这样,让冷静的人冲动,让清醒的人混沌。
而伊索.卡尔很庆幸自己是一个入殓师,他可以成为最后一个参与约瑟夫人生的人,即使对方只拥有几天或是几周活下去的时间,对他来说都已经是惊喜。
“谢谢你,伊索”
约瑟夫捧着伊索那张没有戴口罩的脸,像是捧着珍宝一样细细观摩,还是伊索先凑上去,约瑟夫才敢亲他。
但也仅限于亲吻,可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要伸舌头吗?”
“不用”
这是伊索第一次那么开心,开心到他的嘴角止不住向上扬,约瑟夫终于看到他露出了一个年轻人该有的笑容,也舒心一笑。
他流逝的生命,为另一个心已经死去的灵魂铸造了一座城堡,从此,玫瑰永不消散。
但事实上,确认关系前和关系后的差别并不大,仅仅是当他们两十指相扣时,可以不用想那么多。
再次走到那座他们第一次相遇的玻璃房,约瑟夫帮伊索打开了那厚重的玻璃门,那副画依旧立在原来的位置,周围的设施没有太大的变化,可明显的角落,伊索看见那里存放着一个还没有做好的棺材,它的旁边放着颜料与油漆。
伊索紧了紧他和约瑟夫交握着的手,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棺材如此不安,但约瑟夫此时却放开了他的手,走到那还没有上色的棺材旁蹲下。
“来,伊索”
约瑟夫拿起刷子,给棺材外壁涂白漆,见伊索走过来了但没有想动工的想法,便将之前的画笔放在他手上。
“我想在我死后,还有玫瑰陪我”
伊索听完后,放下手中的画笔,而是去一旁找到了刻刀,拿到工具后,他一个人将棺材板翻过来,一点一点的雕刻着……
雕刻出来的玫瑰要比画出来的更立体,他顺便又找了块木板子切割成条状,做出荆棘的形状,然后用钉子慢慢固定。
全程,他一言不发,专心致志的埋头苦干,等干完这些,他再拿着颜料与笔刷坐在约瑟夫的身边,和对方一起画。
“我记得你有一个兄弟,之前在你卧室见过一张照片”
“你说的是克劳德吧,他在另一个地方工作,暂时回不来”
谈到克劳德,约瑟夫的话就很多了,他一没忍住将自家兄弟从小到大的丑事全部抖了出来,一边说还一边笑。
“你不会难过吗?你可能见不到他最后一面”
“其实,如果站在我这个角度,没有什么关系的,但站在他的角度,他会很难过,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不是人为的离别,我也没有办法阻止”
约瑟夫眯起他自己的那双蓝瞳,最后无奈的叹出了一口气。
“你呢?伊索,你会为我难过吗?我所确定的时间为,在我死去之后,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记住和我相遇相知的美好,然后带着这份美好,活下去”
伊索.卡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暂时腾出了一只手,然后将约瑟夫朝向棺材的脸轻轻的掰向自己,一个主动的吻暂时锁住了命运所有的不公。
“你身上的酒味太大了……让我醉的厉害,所以别说话了,好吗?”
约瑟夫今天并没有喝酒,伊索微红的耳朵出卖了他内心不平衡,伊索在装生气,约瑟夫知道。
“小伊索,我并没有肚量去开一瓶伏特加,我的意思是,我今天一滴没碰……当然,或许我们都醉了”
约瑟夫舔了舔唇,伊索以为他还要再吻回来,谁知道对方趁他不注意,用沾了颜料的手在他脸上画了几条杠。
“顽皮的小猫咪,我的”
“这是恋人做的事吗?”
“谁知道呢,也可能是我们都醉了,那就醉着吧,醉到我们做完一场美梦”
于是趁着“都醉了”这一个理由,两人又黏糊了一阵,物理上的黏糊,相互画猫咪胡须的那种。
等棺材做好了,两人的身上都挂满了彩,约瑟夫的脖颈上还留有伊索特地为他画的黄玫瑰,而伊索的脸上则是约瑟夫版火柴人,旁边还注有对方姓名开头大写缩写字母。
“噗呲,咳,一会我们可能要费点时间清理”
“其实我没有想过,我有一天也会与另一个人那么亲密”
伊索卸了气,但他对约瑟夫脖子上的标记很满意。
“我们可以更亲密一点”
这位玫瑰园的少爷又说些让人误会的话,伊索摇了摇头,下一秒,闪光灯闪了一下,不知道从哪掏出来的照相机正被约瑟夫拿在手里,他掂了两下,最后歪头朝伊索一笑。
“请让我最后一次为你照一张相吧”
——请让我最后一次描摹你的轮廓。
(5)
那天的到来是悄无声息的,伊索第一眼看到约瑟夫躺在椅子上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他走过去想握住对方的手,想像之前无数次一样将对方摇醒,然后在约瑟夫没睡醒的注视下,得到对方一个吻。
可事实却是,约瑟夫的手一次又一次的在伊索手心里滑落,伴随着另一个人的心也一起变的空洞。
伊索小心翼翼的用手触碰对方的脉搏,没有任何波动的脖颈宣告了约瑟夫的死亡,伊索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将他自己的手从约瑟夫身上拿开,然后面无表情的从口袋里拿出口罩带在了脸上。
这种事情伊索已经处理过好多次了,只需要他去房间里拿好自己的化妆箱,给约瑟夫上妆,放进棺材里,封棺,推进墓地,最后离开。
可就是这一次,唯独这一次,他什么都不想做,脚上像是被人灌了铅一般的步伐沉重,明明之前对方还活着的时候都已经说好了:
在他生前,爱上他;在他死后,忘了他。
可忘记又谈何容易,谁都不是铁做的心脏,被人温柔以待过,又怎么敢出去经历现实的风霜。
细长的针筒刺破约瑟夫的皮肤,伊索.卡尔将药水缓慢地推进去,他从箱子里拿出上妆用的工具,一点一点将底妆定好,画上眼影,涂上口红,又扫上了腮红……
约瑟夫比生前更加的生动,脸像是下一秒就能醒来一样的红润,伊索将最后一笔添上,就开始整理自己的工具,等一切都搞完了,他才看向约瑟夫,然后将对方的身体抱起,走向那片未知的玫瑰园。
花还是开的那么艳丽,好似从来都不会落败,它们摇曳着,摇曳着,像是永远都不会有烦恼,它们不用明白死亡是什么,不用知道爱是什么,只需要在两个相恋的人亲吻时微微浮动,在两个离别的人面前微微招手。
伊索抱着约瑟夫站在棺材的面前,时隔多年,他终于要把那过去保护过他的棺材用来守护另一个人的长眠。
他将他的爱人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棺材里,然后将棺材推进了墓地,等一切都弄完了,风又带着那股熟悉的玫瑰香在他身边环绕,这一次他终于明白,这是他爱人的灵魂在拥抱他。
伊索有那么一瞬间头痛到炸裂,他跌坐在花海里,那些陌生的记忆侵蚀了他的大脑。
记忆里,几个穿着校服的孩子在他抱着书准备下楼的时候围住了他,他们嬉笑着逼近,脸上是无法遮掩的恶意。
“哟,这不是伊索.卡尔吗?怎么?这两天在躲我们是不是?嗯?”
“……”
那时的他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他说的越多,反驳的越多,对方就会打他打的就会越厉害。
可他没有想过,他的沉默,换来了对方的暴躁,他们推着他的肩膀,将他逼到了离楼梯口只剩一步的距离,最后谁也没有想到,伊索会滚下楼,脑袋撞到最后一层台阶的尖角。
凉凉的液体从他脑袋的侧面一点一点摊在地上,那一刻,是他离死神最近的一次,他想着,或许死去也不错,反正……
“你们在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响起,然后有人把肮脏的他从地上抱了起来,他最后闻到的,就是一股若有若无让人安心的醉酒玫瑰。
伊索卡尔终于想起来,那天,是约瑟夫接住了他从楼梯上滚落下来的支离破碎的灵魂。
那一刻荆棘从土里暗自生长,撬开了棺材的缝眼,只是为了送给里面将要腐烂的尸体,一束来自春日的芬芳。
(6)
当梦醒来,伊索发现他自己躺在纯白色的病床上,周围没有约瑟夫的身影,他坐起身,左手挂着的点滴也随着他晃动,可此刻他并没有什么闲心思去管这些,一个想法占据了他大脑所能容纳的空间。
——他想去找约瑟夫,他想见他。
但另一个想法又与之相对应的出现,他并不知道约瑟夫是否拥有那段梦里的记忆,从始至终,对方可能都没有参与,只是伊索一个人的意淫。
那么,他还要去打扰他吗?
现在的他没有了梦里所拥有的一切,他不再是一个令人尊敬的入殓师,他只是一个被校园霸凌的倒霉蛋,甚至连他自己的生命安全都不能保证。
而约瑟夫呢?
他是法国跑来英国留学的贵族交换生,他从出生起能得到的东西就不是能用金钱衡量的存在,或许,如果不是那场意外,他连碰到他的资格都没有。
想着想着,他把他自己说服了,他觉得只要他在学校里躲着点约瑟夫,不与他产生任何交集,他就可以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但内心被压下去的想法却又提醒着他,他不甘心这样。
门被敲响,伊索抬起头看向门口,可让他魂牵梦绕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只是一个拿着本子和笔的护士过来询问他的身体情况。
“我很好……谢谢”
等护士走了,失落的情绪攀上了他的面容,在他都快要放弃之际,又是两声清脆的敲门声。
伊索以为可能又是某个医生或者护士来查房,便没有再抬头,直到一束梦里的鹅黄被放在了他的眼前,他才不敢置信的缓缓看向他面前的人,然后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安心。
“现在我也算是见过你了”
“或许我们应该考虑一下把那没有结局的梦做完,你说呢,伊索同学”
伊索手里抱着花,他略做的思考的扣着花束上的丝带。
“在梦里你我是心有灵犀的恋人,在现实里,或许……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不要或许,伊索同学,没有或许”
约瑟夫捧着伊索的脸,他们凑的很近,近到伊索又能闻到约瑟夫身上的味道。
这是约瑟夫第一次主动亲吻伊索,伊索贪恋的闭上了他的眼睛,头上的伤好像也没有那么痛了。
他也许,也可以享受一下被人爱的感觉。
“我母亲埋葬的地方,也有很多的黄玫瑰,黄玫瑰的话语是……已逝的爱,对我来说,她的离开代表着我再也无法感受到的亲情”
“但黄玫瑰的花语也有Good Fortune(好运)的意思,你是被母亲祝福过的孩子,小伊索”
他是被母亲祝福过的孩子,而不是被恶魔诅咒过的孩子,他值得被世界善待。
听到这里,伊索再也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脸,大滴大滴的泪落在床上,打湿了纯白的被套,约瑟夫心疼地抚摸着伊索脸上的疤痕,一寸一寸,皆是对方曾经没有办法宣之于口的苦难。
“等你养好伤,我会让他们给你一个交代”
等伊索感觉眼泪能止住了,缓了一会儿,他才问了约瑟夫一个问题。
“这场梦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还要从伊索从楼梯上摔下去那天说起,那时的约瑟夫抱着伊索焦急的上了自家的车,但到医院之后,医生和他说,能救是能救过来,但患者想不想醒又是另一回事。
于是约瑟夫去找了一位躲藏在市井中的催眠师,给他与伊索进行了催眠,铸就了这场梦境。
可梦境是不可控的,一旦患者有过激的抵触,轻则丢失记忆,重则痴呆痴傻。
约瑟夫还记得他去请人的那天,那位催眠师藏在帘子后面问了他很多问题。
“你才和他认识几天?一天都不到吧?为了那么一个陌生人拼上性命,值得?”
“就当我对他一见钟情,而且,你不也医者仁心过?最后被逼无奈躲在这里,你觉得值得吗?所以你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
就是这句话,让那个人同意了他的请愿。
(7)
伊索.卡尔出院并不是一件惊天动地的消息,但后面所发生的一系列大事都是围绕着他展开。
首先就是德拉索恩斯家族对于学校单方面的控诉,安全设施,校园规章条例的进一步的更改,其次是约瑟夫请了专业的律师团队,一家一家的去为伊索.卡尔寻要索赔,以及那些人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几乎上那段时间里校园遍地“血腥”,不是某某某个同学被他父母屁股打开花,按在地上给伊索.卡尔赔礼道歉,就是约瑟夫亲自带着人去围追堵截,把人揍一顿,但因为家族势力,那些人只能闷声吃哑巴亏。
最后,学校暗处经常流传一句言论,就是伊索.卡尔绑上大款,被约瑟夫包养,暂时阶段是惹不起的存在。
这话也流入过约瑟夫的耳朵里,他想将散布谣言的人抓起来,但却被伊索.卡尔制止了。
“你为我做的够多了,不用为了这点事再去得罪别人”
“为人讨公道是不需要理由的,小伊索”
还是那句话,他是来帮他的,不是来害他的。
德拉索恩斯家族能支付的起为人讨公道的代价。
等一切都结束了,伊索.卡尔也终于可以体验到正常的校园生活,他周边的朋友也慢慢多了起来,看见人虽然还会社恐,但也是能正常与别人交流两句。
但朋友虽多,能走到他心里的却没有几个,他还是时常和约瑟夫待在一起。
“明年……我就十五了”
“不要和我提及年龄,伊索同学,因为我总觉得我在fan……zui……”
约瑟夫比伊索大两岁,他尴尬的将手里的书合上。
“你过两天有时间吗?我想带你去看我妈妈”
伊索没有继续展开刚刚的话题,而是换了个事说。
“当然。等放假,我也带你回去看我弟”
而他的弟弟压根不知道他的哥哥会给他带回来一个哥嫂,而且还是那种……嗯……不知道怎么称呼的哥嫂。
两人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盘笑着,其实伊索没有告诉过约瑟夫,在病房里他对他坦白真心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否定掉了他没有遇见约瑟夫的所有可能。
他只想要这一种结果,那就是爱上他,无论伊索会走过多么艰难的路,无论他是否能得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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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是伊索带约瑟夫看妈妈,以及约瑟夫带伊索回去见弟弟,还有他们成年以后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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